权倾世忽然就想见见他,至于缘由,一时也无法说清。
权倾世拦住宫里来送礼的太监,叫自己手下端着寿礼进了安命侯府。
安命侯似乎没什么变化,他一直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见了权倾世也向先前一样,含笑请他坐下,还把棋盘推过来。
“难得有人来,陪我下盘棋吧!”安命侯笑着说:“慕哥哥。”
一盘棋只下了半盘,权倾世便没了耐心。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权倾世问他。
“你为什么来?”安命侯张口就问,那样子明摆着不是他想问,不过是应权倾世的请求罢了。
权倾世苦笑:“算了,我不该来。”
是啊,一个自身难保的废帝,一个有苦说不出的鹰犬,有什么可说的!
权倾世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安命侯在他身后说。
权倾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恨永王。”安命侯不称熙正皇帝为皇上。
“你想摆脱他。”安命侯继续说,他手上捏着几枚棋子,随意地摆放。
权倾世还是不说话。
“我们做个生意吧!”安命侯像是自言自语:“我可以帮你,你要给我诚意。”
权倾世心里想了很多,但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安命侯似乎也不需要他说,依旧不疾不徐地下着棋:“有件事你想过没有?你生母的遗物你一直在找却没找到,为什么我却能。”
权倾世可是白鸦卫的都指挥使,他都找不到的东西别人却找到了,只能说明那人的眼线耳目比他的更多更厉害。
“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要高官厚禄,想要的不过是有人陪伴而已。”安命侯笑了笑,把最后一颗棋子落了下去,满盘皆输:“如果一盘棋已成定局,那就干脆快些认输,好开始下一盘。你懂我的意思?”
“你要我做什么?”权倾世终于开了口。
“把永王和玉山的关系昭告天下,连同他们合谋陷害太后的事。”安命侯道。
“你确定能扳倒他?”权倾世皱眉。
“你不妨赌一赌。”安命侯不给他保证:“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随后便是上元夜的冲天大火,那一夜权倾世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是那般的雷霆万钧,势如破竹。
新皇复位,权倾世被召入宫。
“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朕不是对谁都这么坦诚。”裕庆皇帝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这更让权倾世觉得他心机深沉。
“再出京巡幸之前陛下早就打算好了吧?”权倾世想起当初皇上对自己说的话。
“是啊,永王给朕布了一个陷阱,却不知他的那个陷阱和朕给他挖的陷阱差得太多,”皇帝道:“他只想到要推倒朕,自己坐上皇位。却不知朕是借助他重改整个朝廷。”
他说的没错,经过永王登基,朝中的官员大换血,老臣几乎不剩几个了。
“陛下不觉得可惜?”权倾世道:“就连最忠心你的高家都被满门抄斩。”
大概凡事都不可能尽善尽美,伤敌一千,至少也要自损五百。
不料想皇帝却笑了,说道:“高家必须除,如此民怨才会沸腾。但还得留一个根苗,所以你能救高照。”
“这一切,也在陛下的安排之中?”权倾世真的没想到。
“朕不是要安稳地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做个中规中矩差强人意的皇帝,”裕庆皇帝站起身,难得的慷慨激昂:“朕要开疆扩土建不世之功,要整顿朝纲破除旧制。而这些事,必定会受到一些老成持重的臣子们反对,朕若不听劝谏,难免会被横加指责,冠上独夫的帽子。这些人联合起来,变作一道铜墙铁壁,牢牢地横在朕的面前,让朕寸步难行!”
权倾世终于明白了,这局棋,已经不是简单的夺位之争,而是重改朝堂、复盘社稷。
真是,好大的一局棋。
“同你说这些,是因为你不会说出去。”皇帝重又恢复到以前温和的神情:“做了十几年的白鸦卫都指挥使,你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利害。何况你是来请辞的,随后将隐匿于江湖,不问世事。”
“一切都在陛下的意料之中。”权倾世没有多余的话要说。
“你喜欢的那个女人,她还活着。”裕庆皇帝告诉他:“离京之前,别忘了同她告个别。”
一个人如果隐姓埋名,其实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们忘记,无论他曾经如何声名鹊起或是令人闻风丧胆。
大夏官场上的一佛二鬼三阎王都已经退场,新晋的官员们风头正盛。
西北边陲的小镇上,破烂不堪的小酒馆里,几个行客正在吃饭喝酒。
最里头的角落里坐着个带斗笠的瘦削身影,他背对着众人,显得格外孤僻。
人们也不把他放在眼里,都在聚精会神地听那个从京城来的布商说新闻。
“圣上可是下了恩令,只要到边疆来开荒的,十年不征徭役不纳赋。从军的只要不怕死,军功可以一路升上去,火头军能升做将军!要是再有专长,那可就更了不得了……”
那人说得正热闹,戴斗笠的人却已经将几个铜板留在桌上,起身出去了。
点门外黄沙古道,又是一处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