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阿随用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头,分泌出的油脂凝在发丝上一绺绺,她眼睑要睁不睁的,谛视着床斜对面镜子中的人,无力,苍白,生命力跌到阈值静止一般的颓废,病恹恹的。
一楼厨房,罗文作正在看火熬粥,冷不防听到水声哗啦啦响,他关小火,到楼上一看,床上果然空空如也,浴室传来汩汩水声,他推开浴室门,玻璃门板上凝结着水珠雾气,朦胧中影影绰绰一具曼妙的酮体。
他还没先开口说话,阿随反倒先认错,站在水中无辜,“我有小心避开。”细细软软的嗓音,可怜巴巴地。
罗文作本来就没情绪,也没想着质问她,人都站在水里了,即阻止不了也为时已晚,说什么也没用。他撩起袖子,关上门,在阿随惊骇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近。
——
十分钟后,阿随坐在床边上,仰着头看他。
“你刚才好吓人。”
“那你知不知错?”
“下次再也不敢啦。”她说着,一条毛巾盖头上,视野受限,毛巾往头发压了压,“真的。”
“谁信?”
毛巾掀开,阿随咯咯笑起来,“谁信了?是我信了。”
“疯吧。”罗文作无奈,离开了房间。
两分钟后,他从外回来,手里拿着一件宽松的无袖。
精虫不上脑的时候,他没有那么恶趣味,让自己的女人在屋子里游街,因此替她穿衣都饱有耐心,穿完上衣,穿运动裤,临下楼前将吹风机插好放到她手中,警告她,在他上来之前,她的活动范围只有这张床。
阿随嬉皮笑脸地,食指扒拉了下眼睑,朝他做了个鬼脸。
罗文作作势要揍她,“被你骗了,怎么一开始不知道你这么调皮。”
“我乖得很。”阿随反驳。
又过几分钟,她已经吹干头发,罗文作端着餐盘上来,一碗瘦肉粥,还有一小份驯鹿香肠。
他自个儿受伤的机会不多,受伤了亦从不戒口,但他心知肚明像阿随这样生命力脆弱的生物,不能像他这样养,像海鲜、鸡蛋牛羊肉这些发物都不能吃,那冰箱里就只剩下鹿肉了。在楼下上网查了又查,最后查出这两份食物不会给她伤口造成负担,才端上来。
阿随想自己吃,他便由得她自己去,让她下床到屋中间的桌子来吃,他寻了一本书,翻看着。
阿随身上的无袖是他的,平日跑步健身的衣服,罩在阿随身上很大一件,尽管下摆找来发圈束缚着往内收,但两个袖口却大得很,……不大最开始也穿不进去,但当下穿进去后,这件衣服的又一个缺点就显露出来了,那便是轻易走光,显山露水,罗文作不时就要替她扯一扯肩上的布料。
阿随倒是很坦荡,握着勺子没滋没味的喝粥,没一会儿,玩心忽起,又学一两岁大手指肌肉没完全发育好的儿童,一只拳头握勺子,不好发力,姿势别扭,她头越吃越低。
“抬起头来,不要玩弄食物。”
阿随立马坐直,装模作样没两下,又看他:“你怎么不吃?”
“吃过了。”罗文作看着书,头也不抬。
“一定很丰富。”阿随叹一口气,“所以背着我吃。”
“嗯。”
阿随瞥了一眼书名,一本世界名著长篇小说,难怪他看得入神,对外界实在敷衍。
饭后,罗文作将餐具收拾拿到楼下,阿随像个小跟屁虫,跟在他左右,托着腮看他洗碗,打扫厨房。
“你真贤惠,我好废。”阿随感叹道。
“你也知道。”罗文作将水槽里的姜丝青葱挑出来扔垃圾桶,做好垃圾分类,“那就可怜我,好心你去把药吃了,不要最后闹得伤口发炎。”
“好的!”
难得爽快答应。
阿随的药就摊在餐桌上,有消炎药,还有本来治焦虑的,担心药物冲突,她先吃消炎药,过半小时再吃舍曲林和帕罗西汀。
“你今天不走吗?”阿随掰着药板,啪嗒一下,药丸从锡纸冲破而出。
“无聊?”罗文作看穿她的心思,洗了把手,拿出一个水杯倒了杯热水递给她,想起什么,“这儿有电热水壶,别直接喝水龙头里的热水。”
阿随停住,看他:“我这么多天都是直接从水龙头接水喝……”
“冷水没事。”罗文作说,“热的不行,不太干净。”
俩人仿似都没有事儿要做,才中午时分,罗文作见她实在闷得慌,便打算带她出门放风转一转。
穿衣服就是一件技术活。
罗文作拿着保暖毛衣围着她转了两圈,拿来剪刀和针线,顺着毛衣的肩臂中线往下挑剪,刀子一直开到胳膊肘的位置,然后拿捏起来,在阿随身上比对比对,“穿上吧。”他说。
阿随瞥了一眼床上的黑色内衣,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在罗文作的帮助下,下摆和领子都顺利地套过头,没受伤的左手亦顺利地穿过完好的袖子。
“右手收进去一点。”罗文作注意着不去触碰她的右臂。
阿随嗯了一声,抱好胳膊肘,罗文作将下摆往下拉到胯部,毛衣内是绒毛的,穿上后浑身都暖和起来,右臂却因为布料有了很大的缺口,变得冷飕飕。
“手伸出来。”
“哦。”她依言照做,又觉得自己像是一两岁不会穿衣的小孩,还要大人帮手,偏偏她表现的也乖得很,想要奖励,“我乖不乖?”
罗文作顿住,看她:“……蠢小孩。”
他耐心不多,将那只没有归属感垮在一边的吊儿郎当的袖子提起来,握着她的小手,袖子套到她右手胳膊肘,又回头拿起针线,将剪开的布料合拢,针线潦草地缝了三处,手臂一处,肩膀两处,勉强固定着不下滑,毛衣这一趴才算完。
又捡起床尾的防寒服冲锋衣,一件不起眼的黑色蕾丝内衣从边上滑了出来,掉在床上。
罗文作停住,然后巧妙地别开视线,当没看到,回过头,对上阿随得逞的笑容。
“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算了,不穿也没人看到。”
“我以为你看得到,我就这么大剌剌地让你看。”阿随无辜地托了托胸部,“没有感觉吗?”
罗文作顺着她手部动作,胸部上下颠了两下。
“我没想到。”这是实话。
看是看到了,但阿随在家里不穿这玩意儿,他都习惯了没有这东西的存在,按他自己的穿衣顺序,这一步根本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