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庶人的反应结结实实的给我吓了一跳。

单凭我的精气神捕捉到他的气血状况来，确实已经是非常虚弱且非常危险的了。

可……似也没到这个地步吧？

我忽然又想起，在坠落的时候，我和天狗倒是没受什么伤，但十之八九的冲击力却全都是卫庶人承受了，莫不是老东西被那冲击力所伤？这样的伤却是精气神没法子观察到的，再加上他气血虚弱，双管齐下，雪上加霜，落到这一步田地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惊疑不定下，我站起身来，趟着厚厚的积雪正欲上前查探一下他的情况，这老东西却跟诈尸了似的，猛地谈起，冲着我就是“噗”的一口鲜血。

我脚步戛然而止。

反应过来的天狗火急火燎的越过扑向老头子，一下子将徐徐向后倒去的老头子扶住，跟个人似的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如此一来，卫庶人反倒是倚靠在了它怀中。

“主人，您这是怎么了呀？”

天狗有些惶惶然的看着卫庶人。

卫庶人微微摇头，打断了天狗：“我怕是走不出这里喽……”

“您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呀！”

天狗愈发的着急了。

这条死狗阴损的很，平日里跟着卫庶人好事没做多少，坏事一点没少做，此刻眼神飘忽，却是六神无主，如个孩子一般的无助了起来。

“你跟了我而今三四千年了吧？”

卫庶人轻轻咳嗽着，面白如霜，可嘴角却带着笑，轻声道：“我到现在还记得刚刚遇见你时的样子，那时你刚刚诞生，灵智不全，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竟流落街头，也不知因为什么，被人打伤了，躲在巷头哀鸣舔伤，正好被我遇见。

说来也奇，有时缘分这东西说不清，当我遇见你那时，我身边就有一只刑鬼隶了，暗道一声可惜，正待要走，你却呜呜哀鸣着拖着一条瘸腿跟了上来，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好似知道我是那个能救你的人似的，最后我心下一软，索性带你走了，没过多久，我身边那条刑鬼隶便意外身死，至此以后，只剩你我了。

我们主仆相伴，一路走来，曾踏足山巅，也曾落入低估，曾与最凶狠的敌人交战，也曾坠入深渊在黑暗中舔舐伤口，这身边的人儿啊，一个比一个少，却只有你我始终在一起，一转眼竟然这么多年了。”

他脸上带着笑容，可声音哀恸，就连我听了都心里不太好受，更别说是刑鬼隶了，狗眼睛里早已经全是泪水了。

停顿片刻，卫庶人又说道：“这地方凶险莫测，那个巨凶可不是好惹的，再加上我曾对卫伯言出手，那颗驾驭天阕的地灵珠恐怕也是恨极了我，九死一生呐，凭我现在的状况，恐怕是走不出去了，跟着你们又是个累赘，就把我放在这里吧，从今以后你跟着这个小子吧。”

说着，他一指我，神情愈发的哀伤了：“跟着这个小子，那颗地灵珠或许不会敌视你，你也能有条活路了。

天狗……在天官身边的天狗，才是真的天狗呀，你不该跟着我落到如此地步的，跟着这小子，你往后或许能再次名动天下呢。

我看他与你配合时，你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或许他更适合做你的主人。”

“主人，您说什么呢！”

天狗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声道：“我还以为您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原来是怕拖累我，这怎么能叫拖累呢，当初您捡了我的时候，也没怕我拖累您啊，别说是这什么混沌密林，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会带您出去的，如果您不在了，我绝不独活。

历来天狗皆伴主人生死，我又怎么能是例外呢？天狗绝不侍二主！”

及至此刻，我算是听出一点苗头了，哪还有半点戚戚然？心里头不禁暗道——傻狗啊，这老东西哪儿是快要嗝屁了？这分明就是求生欲满满，在给你打感情牌啊！！

现在的卫庶人，几乎是最虚弱的时候！

当然，以前他也极度虚弱过，可问题是……那时候他跟前没我！

我是个卫氏子弟，而且走上了天官路，卫庶人曾经就是个天官，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天官对天狗的影响，尤其是二者一旦完成过配合，会有共鸣存在，哪怕现在我没有在和天狗共鸣，但此前的痕迹是无法抹消的！！

偏偏，他现在走上了另一条路，天狗跟在它跟前，几乎等于放弃了自己最强大的力量，极其的憋屈。

这让卫庶人怎能不犯嘀咕呢？而且老东西明显的察觉，天狗与我之间有些过分亲密了，根本不像是俘虏跟看守者，对立的情绪在瓦解，对于我的一些问题，只要不是特别忌讳，几乎有问必答，甚至刻意指点我一些修行上的事情。

如此一来，老头子更加心惊肉跳了，看我此前动了一些心思，他特么这是怕我伙同天狗给他摁死在这里呀！！

这果然是个天生的坏种啊，恨不得毛孔里都揣着个心眼子。

“小子！！”

天狗呼喊了我一声，让我从出神中回过神来，这厮看我时眼神不善，已经没了丝毫之前的亲近，反而笑着问道：“小子，你是不是动了一些心思啊？”

“没有……”

我摇了摇头，心下却暗恨，说实话，我还真就动了一些心思了，只要找机会和天狗契合，我有一定把握让这厮在那种状态下反水，有这家伙在身边，凭它的见识，我有几率活着从这儿逃出去。

现在卫庶人来了这么一出，我算是彻底没机会了……

硬来的话，哪怕我真能从它们身边逃走，身边没天狗，我甚至都没法离开这里，活下去是奢望，而且我实在没把握能打赢天狗。

毕竟，这是一条天狗，在阴司里都是让人谈虎色变的存在，天师见了都得退避三舍，就算不复以往，可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我现在恢复了道行，真打生打死的话，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到最后，我还是会被镇压，说不得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又得被别人摘了桃子，给我们全整死在这里。

没法子，我只能说道：“你们不必有顾虑，离了你们，我在这地方活不下去，现在得抱团取暖！”

“还算聪明。”

天狗对我的态度比较满意，点了点头，道：“你来背上主人，咱们先离开这里！”

我依言照做，把笑眯眯的卫庶人背起后，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头子，在进入这里的时候，我在黑暗中……地灵珠有些躁动，疑似卫伯言的那颗珠子，它可能就在头顶的黑暗当中，我们兴许和它擦肩而过了。

也就是说，你要找的天阕……”

卫庶人愣了一下，沉吟片刻后，道：“先不管它，找个地方先落脚，等我缓过这口气来，再慢慢理会这些事情。”

……

（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