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未央宫。
依旧是歌舞升平,依旧是推杯换盏。
只是这碧玉辉煌的大殿之内,除了各色容貌俊美的男侍之外,不见什么朝臣,也不见什么宗亲。
李承雅仍旧一人高坐金玉榻上,一只手执着酒壶,另一只手则掐起一颗青色葡萄往嘴里送。
弹琵琶的仍旧是卢郎,而那擅瑶琴的马彦早已在这宫殿中寻不到了身影。
卢郎不知道弹了多久,十指都已经被琴弦割破渗血,每一次拨琴都是鲜血淋漓。
偏李承雅见了这场面还连连叫好:“这把镶玉的琵琶我就觉得衬你,你看那血落白玉之上的样子就跟那雪中红梅似的,这琵琶声也应了那句声声泣血只是卢郎,你除夕之时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哀婉的曲子?”
卢郎弹的是《鸳鸯梦》,这支曲子讲的是一痴情女子被薄情郎骗财骗色,惨遭负心的悲惨故事。
这样的曲子放在今日,的确不合适。
可卢郎依旧是满头大汗,抱着琵琶的身子都在颤抖。
他已经弹了两个时辰了,李承雅又不允许他弹已经弹过的曲子,剩下的便只有这些了。
前些日子李承雅心情不好,就寻了个借口把马彦贬为了马奴,没几日这马彦就丢了性命。
卢郎如何不想摆脱李承雅呢?
可是马彦和之前那些男侍们的下场都告诉他一个道理,若是李承雅厌弃了他们,他们的下场就只有死。
卢郎停了手,累到嘴唇都发白,他颤巍巍地说道:“回长公主的话,卢郎学艺不精,能会的能会的曲子就只有这些了还请长公主赎罪。”
李承雅听罢嫣然一笑,她放下酒壶赤脚走下了下来,到了卢郎面前她施舍般地蹲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卢郎浑身一颤,宛如受惊的兔子般惊惧地看着李承雅,但身子却根本不敢躲。
李承雅笑意盈盈地说道:“既然你学了这么多曲子,难道就不会自己做一两支吗?上次你见过的那位段娘子,可是十几岁时就会自己作曲,哪怕是随手弹出的片段都动听新颖你难道就没试过吗?”
她一面说,一面摁着卢郎压在琴弦上的手指往下,细长坚硬的琴弦早已磨破了卢郎手指尖的老茧,此下对他而言无异于割肉。
“长公主,长公主都是卢郎的错,您莫要因为奴才这样的人生气伤身。”卢郎一面说,一面伏低身子哀求地看着李承雅,眼中蓄着的泪珠欲泣未泣,倒是极大地满足了李承雅的凌虐之心。
李承雅稍稍松手,卢郎便连忙跪在地上,鲜红破烂的十指紧紧贴着地面,宛如爬伏在地上的狗。
李承雅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根卷起来的鞭子扔在了卢郎的脚边。
卢郎想都没想举起鞭子就往自己的后背抽,他疼得涕泪长流也不敢停手。
殿内的人不知何时都退了下去,周遭变得静悄安静,唯有鞭子破风和卢郎凄惨的叫声。
镇北王府今日的烟花放的阵仗大,这会儿宫殿内安静下来,李承雅甚至都能听到那遥远的轰鸣之声。
沉闷却又极其刺耳。
王胜康这时走入殿内道:“长公主,人已经从兴善寺带回来了。”
李承雅垂目看了一眼卢郎,背后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卢郎立马停手滚到一边跪好,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抬眸看了一眼王胜康带回来的人。
只见那人身着袈裟,手持方杖,是个僧人。
“老衲参见长公主,愿长公主六时吉祥,万事如意。”
若是靳询在此,定能一眼认出来这人就是兴善寺的灵慧法师。
而他早已没有了在莫氏面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反而此时还透出几分戾气和锐利来。
“长公主今日唤老衲是入宫是为何?”灵慧法师说道,“镇北王府的那位老夫人老衲已经安抚住了,至于其他人也都一切安好只是镇北军将兴善寺围了起来,他们行事颇为不便,也不敢抛头露面。”
“计划提前吧,李承宗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李承雅缓缓说道,刚刚眼底折磨卢郎而显露出的癫狂之色,此时变成了极近无情的冷酷与狠决。
灵慧法师微微一愣道:“长公主,这是怎么了?这样行事可会太过冒进?而且新帝的病不是一直都无碍性命吗?”
“那个蠢货,不信本宫这个亲姐姐偏要信旁人,本宫之前辛辛苦苦给他找来的药他根本就没吃,心里就觉得本宫会害他!”李承雅怒而说道,“那药竟已断了一月有余,他的身子早就不如从前了!”
“新帝驾崩,你猜这天下会跟谁姓?”
李承雅是对李承宗这个弟弟有怨气,一个体弱多病自幼在温室里被母亲供养着长大的废物,若非是靠着她利用靳询运作筹谋,他能当得上皇帝?
偏李承宗当上这个皇帝后,还真觉得自己是真命天子,对她愈发防备,甚至有除之而后快的心思。
但此番种种,李承雅都没有想杀掉李承宗的意思。
一来是还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就算李承宗不死,也撑死就活个十来年,李承雅等得起。
二来则是靳询不愿扶持她上位,若是李承宗一死,这些朝臣宗亲只怕真的会拥护靳询登基。
到了那个万众所归的地步,李承雅不信靳询不会不接手。
如此一来,可就真是改朝换代了!
所以李承雅不仅不杀李承宗,还想尽办法调养他的身子。
可谁曾想李承宗竟将她的好心当作驴肝肺,硬生生把自己折腾得一日不如一日。
就这么个蠢货,靳询还期望着他能成长为合格的帝王,真是荒唐。
灵慧法师听到这话神色一凛,他试探着问道:“那长公主您的意思是?”
“把靳询杀了,自然就不会有旁的威胁了。”
李承雅的嘴角扯出一抹残忍而疯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