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是看惯了死人的,每次看到死人,安素的心都是肃穆的,逝者已矣,不管生前如何,既然已经往生,就该怀着一颗尊敬的心,哀悼他们。
可这一次不同,她的胸中竟被愤懑充斥。
她的手紧紧握成拳,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还不习惯别人为她而死,她还不习惯人命如儿戏的游戏,她还不习惯只为了争风吃醋就弄死人的把戏。
没关系,以后总会习惯的。
安素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能感觉身后过来的那个人的气息。
那个人紧紧的把她拥入怀,抱的很紧。
安素轻轻推开他,下礼,开口,声音平静:“皇上,小孩子一时贪玩,竟然落个这样下场,实在可怜,求皇上厚葬,抚恤他的家人。”
慎点了点头,瞅了一眼临风。
临风奔下台阶,指挥众人将尸体移走。
“安素,今天朕留在这里陪你。”慎轻声安慰她,抱她进屋,将她搂在怀里,坐到椅子上。
“皇上不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皇上,你忙你的去罢,臣妾没事,才刚瞧了小锤子的尸体,有些怕,想睡一会儿。”安素弱弱的道。
慎长叹一声,将她抱至榻上,与她盖好绵被,坐在她身边,伸手抚着她的青丝,声音温柔:“朕瞧着你睡了再走,下午还要见几个边关来的守将,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安素在枕上点点头,闭了眼。
睡觉,是逃避一切琐事最好的办法。
可睡觉这事,却不如人所想的那样,想睡就睡,其实就算说睡就睡了,总得醒来,醒来,那残酷还是残酷,并不能因为你睡了就变好。
安素是个圣母似的人物,她为别人死可以,最看不得就是别人为她而死。
小锤子的死,让她刚刚龌龊的心,又变的柔软,不再强势。
她不怕跟一帮女人窝里斗,更不怕斗不过谁,虽然她也想过,既然要斗,就会有人牺牲,可她没想到的是,牺牲会来的如此之快。
战斗还未正式开始,她已经损兵折翼,处于下风。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一直顺风顺水,一直立在上风头,笑傲她人的。
她想不明白,倒底是谁弄死了小锤子。
才刚在院子里那一眼看过去,安素便知悉,小锤子决不是自己失足淹死的。
一个失足掉进河里,没有想去死的人,又怎么会保持一幅平静的面容,就这样失去生命,对生命的渴望,必会让他拼命挣扎,就算死去,那脸上必也是充满着对生的渴望。
而对生的渴望的面容,往往都不好看。
小锤子的脸太好看了,就算死了,还是那样孩子气,还是那样好看。
安素的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流出来,落到枕上,湿了脖颈,湿了心。
她记得那孩子守着屋檐上那两个红灯笼的执着,她记得那孩子帮她拆树枝的卖力,她记得他眼里的纯真和期许,这孩子是真心服侍她的,没有杂念,一心只为她而活,不该有这样的下场……
安素一动不动的卧在床上,心中却翻江倒海的乱着,是继续下去,还是偃旗息鼓,是不让小锤子的血白流,一路向上,还是中规中矩,凭自己的本事,在宫中默默老死,了却这多余的一生……
没有人能替她决定,能决定的只有她自己。
桌上粗笨的烛蜡已经点燃,红红的烛油一点点的滴落到蜡盘子里,鲜红欲滴,血的颜色。
皇上已经走了,今晚不会再来。
明月守在她对面的暖橱里,睁着双眼一眼不眨的盯着她。
安素知道,她已经这个姿式盯了她好久好久了。
她的心,安素也明白。
她试着放弃过,可惜没有用,尚宫局与食物相克的药膳一直有送到梅香阁,安然心中正等着不久后的某一天,她莫名其妙的七窍流血而亡,好将明月正法。
小锤子已经离开她了,安素不想明月再出事,不想初一再出事。
这是她穿越而来,最亲的两个人,她们为她,可以不要命,而安素,却不能不顾她们的性命。
而究竟是退一步,能保住她们的命,还是继续往前,能保住她们的命,安素心中没有主意。
“小主,你醒着是不是?小主,记着小锤子的血仇,继续往前吧,做了皇上的女人,就没有路好退,就算你不去争,她们也不会放过你。只有向前,位于她们的前方,让她们仰望,才能停止这种牺牲,保护身边的人。“
明月慢慢的说道,眼中有一滴晶莹的泪滑过面颊,滴落。
安素爬起身来,坚毅了脸色,声音却有些呜咽:
“明月,你说,小锤子他,想让我后退还是前行?他为什么要那么尽心的服侍我?”
“小主,锤子他是因为家里穷,才净身进宫的,他对你好,只是因为你对他好,他曾经跟我说过,你是他见过的最不像主子的主子,他想看着你凤冠架头,走向高位…。”
明月的声音由呜咽变的冷静。
而安素的心,由柔软变的凉薄。既然他想让他凤冠华服,那她还有什么理由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