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愈发混乱,无法入眠。
裴譞干脆从床榻上坐起,披衣去了书房,熟稔地在书柜第二层一本《中庸》后拿出了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小方盒。
在烛光下,他打开方盒,拿起盒中一方湖色丝帕端详起来:陈旧的净面花宫绸,丝帕一角绣着一株兰草,绣工不算高超,但却绣出了兰草的灵巧,别具一格。
裴譞心绪郁结。
这是皇室专用的绸缎,若非宫里赏赐,一般的达官贵族是没有渠道获取,没有资格使用的。
身为翰林院修撰,他利用职务之便调出了当年御驾苏州时所有陪行王公大臣的名单,逐一排查。
当年的真相愈发扑朔迷离。
他不敢想……
轩窗未关,一阵夜风穿来,烛火轻颤,案上两张画纸被挪动了些许。裴譞目光清扫而过,是灼灼前两日在书房玩耍时画的“高头大马”,不过画中的马过于胖些,腿过于短些,让人分不清是马是猪,着实迷惑。
想到当时场景,在女儿的“威逼”下他也指猪为马,违心一回。
笑意攀上眉眼。
起身关窗,雨势减弱,回廊中有人一手提灯一手撑伞,步履蹒跚。
是芸嬷嬷。
她刚从羲和居出来,衣裳上雨水点点,裙摆都浸湿了。
今夜有雨,芸嬷嬷怕守夜的小丫鬟睡得沉,两个孩子晚间着凉。因此撑着伞提着灯笼便跑了一趟,亲眼看到孩子睡的香甜,锦被严丝合缝地盖在身上,这才放心。
裴譞撑着伞健步走了过去,“芸嬷嬷。”
他将手中的伞覆过芸嬷嬷微微倾斜的伞面之上。
芸嬷嬷受宠若惊,看向他来的方向,书房里还亮着一盏灯。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裴譞对她敬重有加,将每月俸禄,宫里赏赐都交由她支付开销。芸嬷嬷自幼长在宫中,服侍在和靖长公主身边,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天上凤羽海中鲛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些俸禄赏赐在她看来不算什么,但总归心意无价。
她把裴譞当做自家孩子一般照顾,心疼道:“裴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处理公文啊?早些休息吧,身体最重要。”
“多谢芸嬷嬷关心。是不是守夜的小丫鬟懈怠?还辛苦您亲自跑去羲和居照看。”
“她们做的很好,是我老来觉少,闲不住,便出来瞧瞧孩子们。老身这就回去了,夜深了,裴大人,您忙完也快点歇下吧。”
裴譞点头,“芸嬷嬷,雨天路滑,我送您回吧。”
芸嬷嬷拒绝道:“不用,老身小心些就行了。”
裴譞主动接过芸嬷嬷手上照明的灯笼,“芸嬷嬷,跟我走吧。您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芸嬷嬷不再拒绝,收起了手中的伞。她住在交翠居,路程不远。
送至屋檐下,一片寂静,唯有从檐角下滑落在青石板上的“滴答滴答”水声,并没有小丫鬟出来接。怕裴譞误会,芸嬷嬷连忙解释,“那些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是老身叫她们都去休息,她们不知道老身外出了。”
芸嬷嬷管家驰张有度,上下井井有条。裴譞不会插手干涉,因此他颔首,“您安排就好。”
他望着漆黑的夜幕,欲言又止。
芸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察言观色最是一流,她小心询问道:“裴大人,老身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裴譞犹豫片刻,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芸嬷嬷,您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这方丝帕?”
芸嬷嬷接过丝帕,裴譞将灯笼凑上,方便她映着灯笼查看。
“认识。”
裴譞一惊,竭力保持着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