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相当难捱,宁姝知道司烨四更离府,更知道他后面没有归来,一颗心悬在空中,半落不落,格外难过。好不容易挨到天明,怕林笑笑又拽她去逛街,她赶紧出门。
只是站在喧嚣的大街上,看人来人往,她又陷入迷茫。
该去哪儿?
去茶楼喝一整天的茶?还是在河边吹一整天的风?但凡沾上“一整天”三个字,她都提不起兴趣。漫无目的地走着,冷不防路过一个水果摊子,看着筐里那绿油油的西瓜,宁姝蓦然想起承诺过要给病秧子赔礼道歉,心头一喜,赶紧挑了西瓜带走。
再次点燃烛台,五个人见到是她,齐齐愣住。
“果汁没有,只有西瓜,将就吃吧,”宁姝揉着手腕,“可重了,抱得我手酸。”
那病秧子目中划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吩咐道:“阿大阿二去切西瓜,然后放到冰窖子里镇一镇。阿三你去泡茶,阿四端糕点过来。”
听到枢主吩咐,四人不敢怠慢,当即分散行动。一时间小黑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宁姝觉得气氛诡异,便找了话题开口:“……还不知道枢主怎么称呼?”
他低声:“冷袭月。你呢?”
“宁姝。”
“哦。”
简单交谈两句过后又没了下文。
许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冷袭月今日心情不错,看宁姝站在那里颇是拘束,扭转轮椅,朝里拨动:“宁姑娘随我进来吧。”
进去之后宁姝才知原来密影暗枢里机关重重,若非冷袭月带路,她恐怕还走不进来。这一路机括运作,四处都是咯吱声音,听得宁姝不停起鸡皮疙瘩。好不容易走到一扇大门前,冷袭月却停下来了。
“我没邀外人进去过,”他顿了顿又道,“连阿大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也不敢进去。”
宁姝不禁有些紧张:“那我不进去了。”
冷袭月一记白眼飞来:“是不是傻子,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不算外人了。”
“哦……啊?!”宁姝大感意外。
怎么就不算外人了?她是彻彻底底的外人,外得很,他自己还说连他几个亲信没有命令都不敢进去,现在让她进去岂不是不合常理?
不是外人……等等,那就是内人?!
宁姝心里瞬间炸开了锅。
“不行不行,我有相公的!”宁姝脱口而出。
冷袭月怔了怔,一时没理解她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来是何意。稍加思索后,他不禁哑然失笑,语气万般无奈:“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昨晚你干了件好事,我代整个密影暗枢谢谢你。”
宁姝蹙眉,她知道密影暗枢眼线多,昨晚的动静定然逃不脱他们眼睛,可这又哪算得什么好事?
看她还云里雾里的模样,冷袭月叹了口气,手扣木门两下,转动轮椅进入厅中。
“昨晚你不是帮承天阁掌阁擒住了李瑁?这人皇上注意他很久了,他精明得很,办事做一件处理一件,不留尾巴,久而久之他势力越来越大,拥护他的人也越来越多,手下党羽官官相护,形成牢不可摧的盾墙,大有与皇上抗衡之势。皇上自然不能任由其发展,想在我这里讨消息揪他破绽。这一年多来我派出无数精英,也甚少有收获。直到前段时间承天阁掌阁捉拿了刘康,他虽然是个小喽啰,可顺他这根瓜藤,倒是牵出不少泥来。如此,皇上终于不让我们查李瑁了,你说我们是不是松了口气?”
宁姝抿着唇没有答话。
冷袭月的语气平静如水,没有几分波澜,但她猜得出皇上给了他们很大压力。明王势力威胁皇位,皇上重视无可厚非,只是对密影暗枢这江湖组织来说,倒算一场无妄之灾,说严重些,密影暗枢全部身家性命怕是都系在了这皇命任务上。
冷袭月又道:“本来昨夜承天阁掌阁去擒李瑁一事可谓板上钉钉,哪晓得有人横插一脚,使了阴招,好在你的身份能压她一压,才没将这事情闹大……哦对了,我收到消息说你跟承天阁掌阁很熟?”
宁姝心里咯噔一声,连声否认:“不熟,不算熟!”
冷袭月见她如此反应,眯起眼睛谑笑道:“成吧,反正这次你帮了我们,你说不熟就不熟。那消息,我会让阿大抹去。”
宁姝长舒一口气:“谢谢啊。”
“客气。”
宁姝从冷袭月身上收回目光,仔细打量这蕴藏无数世间秘密的地方。眼前有无数木格子,每个木格上都牵一条索,顺着下来汇聚一处。头顶有一层木制塔尖,但并不是密封的,还有鸽子正从空隙中扑棱着翅膀飞下来。冷袭月抬手,一只鸽子落下,他熟练取出鸽子脚边的纸条,简单看了看,随便丢了。
“……”
察觉到宁姝欲言又止,冷袭月瞥她:“不用惊讶,不是重要消息不用归入盒中,看看记住就行了。”
宁姝抬头:“那这些盒子里放的全是重要消息?”
冷袭月松开鸽子:“分情况,有些是上了年头,有些是当下炽手可热。不过我们密影暗枢只存十年内的消息,超过十年的,统统会处理掉。但若遇到几代纷争需要沉积多年的消息,就会把它们送回山庄另做保存。”
宁姝听得有些晕:“什么山庄?”
冷袭月有些生气:“你怎么这般没见识?我们冷家在江湖中虽不以功夫见长,可也是名声在外,玉泉山庄都没有听说过?”
玉泉山庄?
宁姝微微一怔,脑子里一隅豁然开朗。
当年这山庄还挺大的,在江湖中也颇有威望,只可惜后来内斗纷争不断。到了大概冷袭月这一辈,孩子太多,继承山庄的却只能有一人。大家为了庄主之位明争暗斗,阴招损招层出不穷,斗到后来,十八个儿子就只剩下了三个。
这事宁姝还是听温吟与说的,不过温吟与只把这件事当反面来教导宁姝,告诉她孩子不能要太多,以免会出事。那时她只有十岁,自己都还是孩子,以为这事与她无关,便没有把它放在心上。长大后虽和密影暗枢时有联系,却也不曾关心他们家事。如今冷袭月提起,幼时朦胧的记忆渐渐清晰,再看冷袭月,她突然觉得他平静之下隐隐浮着几丝怨气,倒心中忐忑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冷袭月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