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没有料到,街上路人闻“李瑁”色变,纷纷摆手,避而不谈。原本打算问路去那边瞧瞧情况,如此一来她也只能暂时打消念头,先回林府。
一个人吃完晚饭,林笑笑终于回来了。
“柔柔姐,我、好、累、啊!”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宁姝默默看了一眼她那小脑袋上繁复的装饰,简直跟她在南地的日常打扮有得一拼,起身走到她身后,替她揉起穴位来。
空出了手,林笑笑赶紧开始拆发簪步摇,不多时一瀑青丝卸下,她也长长舒了口气。
“有时候都不知说自己幸运还是不幸,若生在平常人家,我就不用参加那什么每月三次的贵族女子聚会了。可要是生在平常人家,指不定爹不疼娘不爱的,早早把我嫁了。”
宁姝扑哧一笑:“你这丫头今日倒通透得很。”
林笑笑嘻嘻笑着回头:“是吗?今天雪儿她们也说我变了一点,不像以前那样天真了。”又愁眉苦脸:“不天真了是不是就变老了?啊,我不想老……”
“傻妹子,人都会老的。不过在还没老的时候就不要去想太多了,越想越发愁,还没什么作用。”宁姝双手下移,给她捏肩膀:“对了笑笑,跟你打听个事。”
“嗯嗯?”
“这李瑁……是谁?”
林笑笑身子一僵,目中多了两分怯色,小小声:“我的好姐姐,你从哪儿知道他的啊……那可是个揣着祸心,时刻想谋逆的坏人啊!”
宁姝登时愣了,揣着祸心,时刻想谋逆?这事沾上便要掉脑袋,究竟是哪个鬼魅摊了这差事?处理这分量的官,十有八九是九刹之一。难道在李瑁府上活动的是二哥?好像不对,要是二哥,得手就走,用不着待这么长时间还不动手的。
此事有诡。
“柔柔姐?”
宁姝回神,淡淡笑:“我这不是听人提了一句么,然后看大家脸色怪得很,就好奇。”
林笑笑轻轻呼出一口气:“皇上一早就怀疑他,他干的坏事,连百姓都知道呢,可惜他是条老泥鳅,没人抓得住把柄,而且他还是明王的人,更是开国功臣的遗孤,这些条条加起来,实在难办得很。不过啊,他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我哥他这两年一直在四处搜罗他的罪状呢,前段时间抓了个谁来着?刘、刘……”
“刘康。”
“对,刘康,”林笑笑微微一愣,“柔柔姐怎么知道?”
宁姝尴尬笑:“也是听说的……”
“哦,好吧!反正抓了那刘康之后,一路上查,终于查到了确切证据,也算人证物证俱在啦。昨晚我路过书房,听到哥他跟我爹说,今晚就要动手呢。”
宁姝手指一颤:“今晚?!”
“对啊。”
她蓦地心如乱麻。
既然李瑁作恶多端,那他府上的定不会是善茬。若就这般还好,以司烨的筹谋与身手,擒他不在话下。可现在那府里还有个往生鬼魅,万一鬼魅横插一手,事情就完全变了!
“李瑁府邸怎么去。”
林笑笑的心陡然提起,宁姝这声音冷冰冰的,周身还散发出一股那天巷道里出现过的杀意。她原本想问一句“怎么了”,目光触及宁姝寒光闪烁的眼眸,顿时把话吞了回去,咽了口唾沫:“就……出门之后往左一百米,再……”
按林笑笑提供的路线一路狂奔,约莫小半柱香的时间,宁姝终于看到“李府”两个大字。
宁姝缓了缓气,想走到门边听里面动静,但始终觉得哪里说不出来的怪异。刚走上台阶,目光触及被风吹过胡乱摇晃的灯笼,她的脸瞬间白了。
灯笼居然是……白色!
宁姝的心突突跳起,来不及细致打探,目光落在上翘的屋檐,直径跃了上去。
顺着砖瓦一路而行,宁姝警惕地盯着下面情况,却没发现任何动静。李瑁府中寂静得可怕,被黑色完全笼罩着,没有丁点光亮。
难道已经出事了?不,不会的,就算杀人,至少也得有血腥味……
念头刚起,一股特别的香味随风飘了过来。宁姝吸吸鼻子,觉得熟悉得很。仔细一想,顿时一个激灵。
“是三哥的魅骨酥风。”
三刹顾清风多年来钻研医术,在南地甚至还开店问诊,不知情的人都道他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但宁姝知道,顾清风擅长医人,更擅长杀人。只要有任务,他便会想方设法接触目标,以他亲和平易的气质打动目标,再利用药于对方饮食中做手脚。此种杀法如同绵里藏针,表面上他微笑着给那人治病,实际上那人的命早已拽在他手中。事后就算有人追查,也无人知道死者是死于食材用药。
而这魅骨酥风还是她多年前和顾清风打赌,互相交换身份,他来研毒,她来研药而成。魅骨酥风本身没有毒素,甚至香味清甜,但正因如此才极容易扰乱人心,人一旦中招,四肢皆是乏力,与砧板上的鱼肉没什么差别。
可顾清风并不喜欢用魅骨酥风取人性命,这横插一手的鬼魅是谁?
宁姝从腰间摸出个瓶子,打开倒出颗药丸吞了,循香味而去。
绕过两处高地,香味越发浓郁,有人声隐约传来。宁姝动作更轻,待发现火把攒动,挑了出视角好的地方趴下。
下面是小院,进出只有一个地方,而那门已经被六个举火把的男人守住。院中站了十来个人,为首的一个大腹便便,身着官衣,眉细胡翘,神色透着奸诈。他身侧站了个身材微胖的女子,女子一身墨蓝,长发掩去大半张脸,看不清面容,其余数人随在他们身后,想来那个官衣男人便是李瑁了。
再看李瑁和举火把的人中间还有七八个人歪倒在地,他们身着官服,与李瑁的不同。宁姝看那衣服花纹熟悉得很,刚想确认,歪倒的人中忽有一人捡起身边长剑,借力站起。他眼神凌冽,勉强提剑,直指李瑁。
宁姝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手脚发麻,险些脚滑跌下房顶。
“掌阁大人,都是强弩之末了,何必再挣扎?这剑是给你们自刎用的,你不领情,等阵子死得痛苦就不怪我了。”
司烨一声冷笑:“就算我死,也先宰了你!”
“你现在有这本事?”李瑁轻蔑挑眉,上下打量司烨。
李瑁身侧女子阴恻恻笑:“中了魅骨酥风就是一滩烂肉,你能站起说明你内功高深,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越用内功强撑,下场就越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