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大风呼啸，忽如其来的大雨下到亥时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京卫指挥使司前厅内，沈如筠端着酒杯，眸色清明优雅，她的左手边趴着醉倒的左云桉，右前方是醉得找不着东南西北正抱着凳子腿发酒疯的梁少天。

王明慧滴酒未沾，她拉了拉自家夫君，没能拉动，最后将视线落在女子身上。

不等她收回视线，对方便扭头看了过来。

“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同我说！”沈如筠抢先开口，笑眯眯道：“安公子已帮忙灌醉梁大人，你有什么想问的，只管开口。”

“我……”王明慧不曾料想自己被对方洞穿了心思，唇瓣嗫嚅半响，缓缓松开自家夫君的胳膊，抬脚朝女子行去。

“坐吧！”沈如筠拍了拍自己右边的位置，神态随意亲和。

王明慧有些拘谨地在女子身侧坐下，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小声道：“沈大人，对不起！”

“为何这般说？”沈如筠歪头，眼底盈着浅浅笑意：“方才的事情，不是揭过了吗？”

“我说的不是方才的事情！”王明慧说到这，抿了抿唇，正色道：“先前你被萧小将军设计换亲，我知晓后，心中无半分同情，反有些幸灾乐祸。”

末了，不待对方接话，她便急急解释道：“沈大人，我并不是对你这个人有意见，只是……只是在我嫁给梁少天不久后，有人告诉我，梁少天他心中有你，被你勾得晕头转向迷了神智，实在是眼看年龄就要拖大了，被爹娘逼得急了，这才娶了我……”

说到这，她垂下眼睫，藏住眼底黯然：“我不敢质问梁少天，怕他卸了伪装，对我冷漠以待，他对我是何种心思我瞧不清，我对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喜欢。”

“是以，我只能恨你，恨你明明有一个极其优秀的未婚夫，却还吊着梁少天不放，甚至让周言才周公子放话非你不娶……”

“且慢！”沈如筠出声打断女子伤情的自我剖白，有些无奈道：“周言才是什么绝世好男人吗？”

“他……”王明慧一滞，旋即不假思索道：“周公子虽是纨绔子弟，却实实在在为你守了多年，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就连我大哥，也夸周公子情深似海。”

“噗嗤！”沈如筠失笑，唇角弯起嘲讽的弧度：“那令兄可有告诉你，周言才在追求我的同时，依旧出入烟花之地，相好不断？”

声落，就见女子微微变了脸色。

沈如筠唇角弧度加深几分，不疾不徐道：“周言才追求我多年，可有认真读书考取功名？可有尽力扭转自身风评？”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追求一个他高不可攀的女子，便能被冠以‘情深似海’的美名，此事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王明慧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二人之间的差距。

“王家妹妹，你呀，实在太单纯了，瞧不出男子的险恶用心！”沈如筠伸手盖住女子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且不说我如今入朝堂不足一月便官居正四品，便说我从前，哪怕撇开沈国公嫡女的身份，依旧有京城第一才女的头衔在，且我本人模样周正，不说京城第一美人儿，至少是担得上美人一称的，周言才一介白身，其父又只是个芝麻官，他想娶我，难道不是痴人说梦吗？”

“痴人说梦的事，以不娶妻作为粉饰，换做女子，早被嘲笑心高气傲，老姑娘，怎到了男子这，就越老越吃香呢？”

“说到底，周言才就是萧亦然明面上用来架起我的棋子罢了，我被周言才打动主动悔婚最好，便是我不被周言才打动，还有如你这般单纯的京中贵女为他打动，再加上一些世家公子曾经对我生出的几分好感，只要加以润色一番，我便成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浪荡女子，届时，哪怕我被萧亦然换亲成功，也没有几个人会心疼我，男子只会恭喜周言才得偿所愿，被挑拨的女子则欢喜于我从云端跌落。”

“我没有这般恶毒的心思……”王明慧下意识辩驳，随后噤声，羞赧地垂下脑袋，瓮声瓮气道：“抱歉……”

“王明慧，我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到愧疚！”沈如筠轻轻握住女子的小手，温柔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我希望你能拨开眼前迷雾，看清男子拙劣的把戏，不为粉饰过的言语所迷惑，比起为一个男子的深情感动，厌憎那个‘不识好歹’的女子，你更该将精力花在爱自己身上。”

“我承认，喜欢我的男子有许多，你的夫君梁少天是其中之一，甚至我能狂妄地说，日后喜欢我的男子只会更多，但喜欢我的女子也会越来越多。”

“王明慧，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我听梁少天说，你是个极有才华的女子，只要你愿意，可来做我的幕僚，我如今，可是缺人缺得厉害！”

“沈大人……”王明慧轻呼，错愕地望着对方。

半响，她舒展眉眼，由衷道：“见到你以前，我觉得我是讨厌你的，可今日与你相处下来，我发现，大人的确招人喜欢得紧，我也相信，日后会有更多女子如我这般转变对大人的看法！”

“那你且好生考虑考虑，要不要做我的幕僚？”沈如筠扬眉，笑得明媚又张扬：“若你们夫妻二人皆为官，一文一武，传出去也算一段佳话！”

“不行不行！”王明慧连连摆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我……我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女子，哪能做幕僚，更别说入朝堂了，光是管内宅的事，便足够叫我感到头疼了！”

说到这，她忍不住多看女子一眼，情真意切道：“只有如沈大人这般文武兼备的女子，方能进入朝堂一展拳脚。”

“呵！”沈如筠轻笑，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认真道：“倘若你哪日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

她不想说什么只要有才不分男女皆可入朝堂的话，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对于王明慧这般从小乖顺的女子而言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等王明慧消化了她今夜所言，看清某些男子的真面目，再看到女子入沈国公府做幕僚的景象，王明慧会自己慢慢想通，慢慢转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