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喧嚣的人声似乎随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远去了瞬,你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浮出水面之后开始本能地大口呼吸起来。
“等等,我有点乱。”你揉了揉太阳穴,“别的我暂且不说,你似乎……很讨厌他?”
伏黑甚尔挑了挑眉,旋即气定神闲道:“小姐,这只是禅院家的本能在作祟而已。具体来讲,就跟「六眼」的必备出厂设置是「六眼」一样,我从出生起就注定跟咒术界的大环境格格不入,他不过是大环境的一个缩影而已。”
好冠冕堂皇的官话。你在心里给他翻译了一下,他平等地讨厌身在咒术界的每一个人,五条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针对性也太明显了。”你坦言问道,“他找你麻烦了。”
伏黑甚尔侧头望着你,灯光在他墨绿的瞳孔一闪而逝,恰如刀锋上的一点冷光,展出一瞬极端的攻击性。不过他的表情始终如一,开口问道:“我问个问题,当小姐你遇见一个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家伙……”
你铿锵有力,直截了当道:“跑。”
这毫不犹豫的回答,让伏黑甚尔霎时一脸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小姐不再考虑考虑。”
“要知道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
你拍着他面前购物车的边缘,真切地疑惑不解道:“你站那不跑干什么,等死吗?”
伏黑甚尔默了默,而后才道:“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哦呀,人穷志不短啊。”你赞叹道。
“……”夺笋啊。
“也别露出这幅表情嘛。我也明白的,不甘心、不想输,想再拼一把,想跟一些目下无尘的家伙去证明些什么,哪怕撞的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伏黑甚尔面色无虞,手掌看似无意地轻搭在购物车上,但手背青筋隆起,这无一不彰显着他真实的心态。
“深呼吸,放轻松。”你手心朝向地面,轻轻压下,提醒似地道,“弄坏了是要赔偿的。”
【啧,还是那么会气人。】
“这里人挺多的,要不要出去继续说。”你提议道。
伏黑甚尔眉头紧锁,眸中凝实的沉默如云蔽日,态度无谓道:“……随便你。”
云霞似火,灼烧尽天青的幕墙,碎隙的云像斑驳的点缀,一点一点揭露出夜幕的开场。
你提着装着运动头巾的纸袋,与身旁提着大包小包的伏黑甚尔并肩走在少人的街道上。脚步错落有致,静缓相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道路两侧的路灯在黛色天幕下徐徐铺展,像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逐渐延伸至天际线处的万家灯火,如江河入海般溶汇其中。
“你看看。”你指着前方灯火辉煌的城市,期待道,“景色多好。”
“钱多了烧的。”他拖着慵懒的腔调,语气不缓不急,尽是漫不关心。
你一脸无语,“……果然还是没有现代科技的山野丛林更适合你。”
“比如说你们咒高?”
“喂喂喂,我们那里虽然环境偏远且复古了点,但好歹也通电了。”
“怎么?又不欢迎我了?”伏黑甚尔嗤道,“倒是心思多变。”
“这是一回事吗?”你纠正道,“邀请归邀请,我们咒高还没卑微到要自黑的程度吧。”
“也是。”
于是他不再继续说话。
街道愈走愈长,这种宛如酝酿雷云的沉默实在让人不适。
走了两步路后,你重新道:“话说,如果你真的……算了,你要是想入职的话,我也可以在一边调停……”
话音未落,他骤然开口打断,映在眉眼间的灯光一明一灭着交替,“不是入职的问题,只是……”
“不甘心吗。”你目光轻移,“明明已经决定好远离咒术界一辈子,但是怎么也忘不了当年的经历……”
被歧视的人生,被扭曲的自我,被压垮的脊梁,被践踏的尊严。这些都已经深深镌刻于灵魂深处,留下了无形的疤痕,再难抚平。
“从颓废,坠落,自我放弃开始,然后被人拯救,失去希望,重新绝望,最后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那只好……”
“跟在「大环境」长大下的「六眼」做个决断算了。”伏黑甚尔接上你的话,脚步踏过一盏盏后移的灯光,冷硬的神情上却染了几分明辉的亮意。
“说不准会死的哦。”你无可奈何地发出叹息,“他下手可没什么轻重,跟他打架,上头了说不准真的会让你尸骨无存。”
“省得你收尸了。”他嘲道。
你缄默不言。
显而易见,五条悟跟伏黑甚尔有种天生天然的气场不合,现在也不知具体怎得,突然进化到了生死局的程度。
你觉得五条悟自星浆体事件以来,似乎一直憋着一口气,遥遥无期的压在心底。而这次对于伏黑惠归属问题的谈判失败更是一个导火索,直接让他重新拾起了想要跟对方彻底清算的心思。
既然想到这里,那他也干脆地提出了要与「天与暴君」的较量的挑战。
伏黑甚尔一方面觉得莫名其妙,一方面又觉得……非常不甘心。
毕竟对于伏黑甚尔来讲,五条悟的身份太具有代表性了。百年难遇的「六眼」,家传的无下限术式,御三家之列的精英,五条家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以永远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人间。
五条悟的人生就是个标准的咒术界「大环境」下的「缩影」,自出生起,他与伏黑甚尔的命运就走向了两个极端。
因而一向无谓面对人生的伏黑甚尔才会感到那种深入灵魂的战栗。
是恐惧,亦是将要打破一切的期待。
你沉思片刻,突然道:“要不,你说点好话。”
“然后他就会放过我?小姐你还真……”
“是跟我说点好话。”你指着自己,略是无奈地保证道,“然后我尽可能帮你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