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聊胜于无的早饭后,胡莱挑着两个大木桶,把胡桃用带子绑在胸前,手里牵着胡硕,对胡老太太道:“奶奶,我们出门了。”
“去吧,要是能多带点吃的回来,顶好!”胡老太太点点头。
胡莱应了一声,身轻如燕地带着弟妹出了家门。
胡莱把他们带到了天柱山脚下的林地边儿上,这里芳草萋萋野花绽放,风景很不错,就是过于人迹罕至,带着些神秘静谧的色彩。
托天柱山传说的福,没有人敢往这一带来,故而许多景致得以保持原貌,不像其他地方连草根都被掘遍了,看着一片荒芜狼藉。
乡下长大的孩子对地上可以吃的东西大多不陌生,胡莱带着两个小东西随意在附近逛了一圈,木桶里就多了许多青翠的野菜和小白菇,胡莱耐心地教胡硕这些野菜的名字和味道,以及如何分辨菇子能不能吃。
“菇子这东西是越素净越好,白花花的最香,那种花里胡哨的都有毒,离远点。”胡莱说。
“嗯!”胡硕和胡桃点点头。
胡莱把胡桃交给胡硕抱着,自己则变魔法一样从木桶里拿出锅碗瓢盆和一袋子鼓鼓囊囊的食材与调料,对着惊呆了的弟妹俩微微一笑:“之前在县里用馒头烧饼换的,本想着找个机会给小妹煮顿好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既然是外出寻吃食,自然都得带点烹煮用具,其他人顶多带个瓦盆或者小锅,像胡莱这么应有尽有的实在少见。
胡莱细心周到这一点完全是继承了赵氏,赵氏在生下胡桃后不久死去,胡桃却一点衣裤鞋袜都不缺,因为早就在赵氏怀孕的时候亲手缝制好了,一针一线,紧紧密密,就像她的爱。
胡硕再怎么机灵老道,有时候玩性上来了也会招呼不到,胡莱则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提前预备好需要的东西,有备无患。
比如之前胡桃拿出来的那些吃的,她和胡硕只想着眼前吃饱就行,只有胡莱想到用多出来的食物换了针线棉花布头和其他生活用品,所以他们才一直生活得舒舒服服的,什么都不缺。
除了锅碗瓢盆,胡莱甚至还准备了垫在地上的粗布,这样就不用担心身上沾上泥巴草叶之类的东西了。
胡莱就地取材,利落地架好石堆捡来干枝点燃,先用大酱煮好汤底,再依次放入面疙瘩,野菜,菇子和几片肉干,最后滴上几滴油,香气就这样热腾腾地扩散开来。
这是胡桃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次野炊,感觉非常新鲜有趣,就着春天的清风下饭,看着绿意勃勃的景色,就连吃到嘴里的食物也比其本身更美味了一些。
“还好这边靠着天柱山,不然早就被糟蹋了。”胡莱说:“其他地方我看过,全是稀烂的沙土地,连个虫子都翻不着。”
胡硕笑着说:“还虫子呢!隔壁的小六儿早就和他的哥姐们一起寻春食儿去了,别说虫子,虫巢儿也得嚼吧嚼吧吃了。”
胡莱深以为然:“还是咱们小妹有福气,以前我靠着边上都觉得头晕心慌,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
胡桃一边啃着煮软的肉干,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林子,心里有些奇怪。
山神娘娘只不过是她编造出来的一个幌子,可是这座山似乎还真有点秘密,要不然为什么他们能轻轻松松地靠近呢?
胡桃知道人饿极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其他人不敢过来找吃的,肯定不仅仅是因为畏惧山神,更是因为传说中的毒瘴。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带着山神诅咒的毒瘴只对他们免疫。
胡家红着眼盯着他们的人太多,特别是胡仁一家回葫芦庄后,胡莱和胡硕很少让胡桃放开吃个痛快,一般都是瞅准机会往她嘴里塞一点,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开小灶,大白天这样悠闲自在地吃饭很罕见。
胡桃忽然觉得胡老太太放他们出来找东西吃是一件大好事,至少不用小心翼翼堤防那些所谓的亲人,在自己家还不能吃自己的东西,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胡莱把锅子里最精华的部分都喂给了胡桃,剩下的挑出好的放在胡硕碗里,自己则从怀里拿出冷贴饼子泡着稀拉拉的汤水吃,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别提多香了,看得胡桃有些心酸。
胡莱的性格就是这样,无论胡桃让小老鼠拿来多少东西,她都会把最好的留给胡桃和胡硕,自己随便吃点,其他的都存起来应急。除非胡桃每次撒娇撒痴硬塞着她吃,不然她这个力大如牛胃口更大的姐姐大概一直都得半饿着。
胡硕也眼眶红了,拼了命把自己碗里的面疙瘩和菜往胡莱碗里倒,胡莱拦住他:“我蘸汤就行,你还在长身子多吃点。”
“大姐你也是长身子的年纪,家里干重活的是你,你多吃。”
胡桃看着胡莱和胡硕打太极似的你推我让,心里感觉很复杂。最后还是胡桃做了主,两人平分了剩下的疙瘩和汤水,都吃得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后,胡莱觉得在外面呆太晚不好,如今这天儿下午过去后便渐渐冷下来,小妹容易着凉。两人带着胡桃玩耍一阵子消食后,胡莱和胡硕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丘洞子里藏好了炊具,然后把火堆铲平踏踏好,让人看不出有生过火的痕迹。
临走前胡莱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钻入了林子里一趟,出来时怀里捧着许多叫灰灰菜的东西。
灰灰菜是葫芦庄上人最常吃的野菜,有嚼劲也耐饿,就是老掉的叶子味道有些涩口,一般家里没什么菜了就会去弄一把回来用开水烫了撒盐吃。这玩意以前到处都有,不值钱,现在几乎绝了迹,只要被人看到就会如获珍宝地挖走。
“总得拿点东西回去交差,不然咱们以后不方便出来。”胡莱解释道。
胡硕和胡桃恍然大悟。
天柱山离葫芦庄很有一段距离,再加上胡莱还要绕个弯去浇地,所以他们姐弟仨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地灰了下来,其他房的孩子们早都回来了。
胡老太太坐在炕上,见到胡莱后精神一抖擞:“三丫头,地浇了吗?”
“浇了。”胡莱放下木桶,胡硕把胡桃抱回了房间。
“那就好。”胡老太太心里有些不大相信,话到嘴边转了几圈又吞下去,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涌了上来:“可别随便撒点子水糊弄人,现在不好好浇地,入了秋一年都白瞎!”
“我知道。”胡莱从容地从木桶里往外面掏灰灰菜:“浇了两大桶,地里的土湿得能拧出汁儿来。”
胡老太太知道胡莱说话不多,但往外蹦一个字落一块砖,字字都实在,便完全打消了顾虑。此刻又看到绿油油的灰灰菜,原本想要拿捏敲打的心思一扫而空,变成了欣慰和愉悦。
她拿手气势汹汹地点着其他几个孙辈:“我刚刚怎么说来着,这一个家就三丫头是个能干的!看看,浇了地还拿回这么多灰灰菜,你们一个个的谁比得上她一根脚趾头!吃了我的糊糊出门,什么都不拿回来!”
二房和三房的孩子们低下头一声不吭,而大房的胡高,胡大,胡上则笑嘻嘻地把胡老太太的话当耳边风,丝毫不以为意。
他们出门的时候何氏都悄悄塞了干粮,对他们来说寻春食只不过是出去玩儿一趟罢了,就算找到什么也是当场吃掉,傻子才往家里拿呢。
胡老太太骂了一阵子后心里爽快了许多,亲自下炕和胡莱一起收拾灰灰菜。
天柱山的水土好,长出来的灰灰菜也比别处要肥嫩厚实许多,胡老太太捻了一片叶子用指头搓了搓,点点头:“这个灰灰菜好,拿盐腌起来放在罐子里,去去腥气就能吃了!”
家里咸菜的储存已经告急,还好她灵机一动想到这个招,不但大大减轻了粮食的压力,还得来这么些意外的收获。要是胡莱天天能弄回这么些灰灰菜,不就可以把咸菜疙瘩省下来给胡娇儿下饼子吃么?
自打家里的孙辈们都被胡老太太赶出去寻春食后,胡娇儿又可以安安心心地在房里吃小灶了,一向脾气暴躁骄纵的她今天异常地和气,安静。在胡老太太看来,大房那几个孙子是招人疼,可哪儿比得上她心坎上的老闺女呀!
对了,还有大闺女!
胡老太太对爱婿杜有才的期望很高,但对他们杜家人却是一百二十分的不信任。在她看来,杜老太太那就不是能持家的人!
风调雨顺的年头杜家尚且能打饥荒,这个灾年杜家的光景胡老太太简直不敢去想。胡爱儿在杜家是个什么地位胡老太太心里有数,如果她这个做娘的都不去关照关照大女儿,还能指望谁去关照呢?
“娇儿,别瘫在炕上了。”胡老太太下定决心,对胡娇儿说:“快起来穿好衣服和我一道出门。”
“这么大冷天儿的,去哪儿啊?”胡娇儿不是很乐意。
“去你大姐家,送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