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珍没有一直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一个庶女按说是上不了宴席的，自然要侍奉母亲。

老太太见顾南珍的眼神一直看向萧静婉，心中叹了口气，指了指手边云芷柔专门给她和荣王妃准备的青梅果酒，“你去把这个给婉儿倒一杯尝尝，她应该喜欢这个味道。”

萧静婉诧异的看向老太太，顾南珍不是一直不想见她么，怎么老太太还让人往自己身边凑。

顾南珍端着酒过去了，荣王妃在这，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和萧静婉说上话。

萧静婉对顾南珍的情绪很复杂，虽然她是郡主，可她不想让顾南珍服侍她，这么一接一抢之间，酒从壶嘴洒落到萧静婉身上。

云芷柔一直关注着水榭里的动向，“二妹妹，你带静婉去我院子里换身衣裳吧，我的衣裳她能穿，春来，你带郡主和二妹妹过去。”

不过一件小事，荣王妃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说起来静婉在女子里就已经算高挑的了，芷柔竟然也不差，倒是我家雅儿，瞧着倒是矮了些。”

“母亲~”萧静雅不依，母妃怎么拿自己打趣呀。

“郡主年纪还小，以后自然还能长高一些。”云芷柔笑着给萧静雅圆场，王妃娘娘啊，您可别捧了，也不怕她听了当成真的。

“就是！”萧静雅抬起下巴，骄傲的看向母妃，还是芷柔姐姐好！

萧静婉出门身边自然是有侍女伺候的，春来引了人到无人的厢房里，找了一套主子新做的夏装，虽然是京城女子时兴的款式，但并不是广袖的，裙摆也没有那么繁复。

萧静婉进了里间换衣服，她也不是不穿女装，进皇宫见太后的时候还是穿的，只不过平日里觉得男装更方便而已。

她以为顾南珍就是顺着大嫂的意思送自己过来，可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发现顾南珍居然还在外面等着自己。

萧静婉长得自然是很好看的，皇室中人就没有丑的，不过是平日里穿着男装掩去了女儿的娇柔，此刻换上一身清丽的女装，居然有一种清丽出尘的美感。

顾南珍惶然间看到了多年前的萧静婉，穿着漂亮的广袖流仙裙，兴冲冲的拉着自己的手，说她终于可以去战场了，等她得胜归来，一定挑最好的战利品给她做添妆。

“我给郡主挽个发髻吧。”顾南珍眼眶有点热，她低下头换上了温婉的笑，一如多年前一样，照顾着这个身世凄苦借住在侯府的郡主。

萧静婉愣了一下，这么温柔的顾南珍她许多年都没见过了，小时候她总是学不会梳好看的发髻，顾南珍曾经手把手一点点给自己梳头发，温柔的一点点教自己。

她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人出去，坐在了里屋床榻边的梳妆台上。

可一直等到顾南珍将她最后一缕头发梳好，插上了春来一同送来的珠钗，顾南珍都没有再开口。

萧静婉静静的坐在那透过铜镜看身后人那张温婉平静的脸，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是含羞带笑的说起自己要嫁的那个人，眼里比星辰还要漂亮的光几乎要溢出来，她亲自选的人，她的心上人。

萧静婉忽然握住了顾南珍即将落下的手腕，“南珍，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么？”

顾南珍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察觉到这个人是萧静婉以后，忽然又放弃了挣扎，“郡主还在难过么？”

难过么？当然难过，因为自己，她珍视的顾南珍眼里的光熄灭了。

顾南珍并没有等她的回答，继续说道，“如果那个人没有死，你会不会好过一点？”

萧静婉猛然回头，刚插在发髻上的珠钗上的流苏猛地打在脸上，留下了几道红痕，“你说什么？”

顾南珍却没有解释，“我没有埋怨你了，静婉，姐姐，带我去从军吧。”

萧静婉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过顾南珍叫自己姐姐了，印象里她最后一次见顾南珍的时候，她在歇斯底里的哭，把手边能拿到的东西都向她砸了过来，眼睛通红，嘶哑着声音质问她，“你为什么要出去！”

那是一场没有人赢的战役，几乎全歼了敌国军队的北疆军失去了自己的主帅。

她不听军令执意要去将那个护了自己多年的人带回来，然后那位小将军为了救她，死在了敌军的包围里，连尸体都被奔腾的战马踏成了烂泥，没有被找回来。

那本是个惊才绝艳的将才，如果没有死会是顾逸轩的左膀右臂，长得很高大，平时沉默寡言，却会给顾南珍带好吃的栗子糕。

顾南珍见她没有反应，伸手抚过她脸上的红痕，轻声又说了一遍，“姐姐，带我去从军吧。”

顾南珍这辈子都记得自己躲在屋子里被大哥抓出来的那天，她看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那天眼中燃烧着的怒火，他将自己扔到了练武场被雨水打湿的泥地上，冷冷的问自己，“顾南珍，你还要为那个害死父亲的人颓废多久！”

她被大哥一柄剑砸在了腰上，听到他说，“站起来，拿起剑！”

那时候她才记起来，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和他们一起习武的，不过父亲嫌弃女孩子耍刀枪不好看，教了她剑法。

可后来她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恰好也喜欢她，她为了他学会当一个待嫁的大家闺秀，曾经爱不释手的剑和弓都被收进了库房里落灰。

可大哥却告诉她，那个人是害死了父亲的叛徒，现在在敌国当大将军，靠着父亲的死得封高位，娶了娇妻美妾。

那天她几乎是疯了一样拿起剑刺向自己的亲哥哥，她不相信，大哥是在骗自己！那个人分明是从小被父亲收养的孤儿，和她们兄妹一起长大！是父亲最看重的新一代的将才！

可顾逸轩只用了一只手就打落了她手里的剑，甚至脚下都没有多走一步。

“顾南珍，若是你想死，我送你去找他，可若是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就收起那副不成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