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容音交代转移苏格格去青樱房里时,弘历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把苏格格交给福晋之后,又转交给青樱,仿佛是不大信任福晋一样。
他正要措辞安慰福晋一番,容音非常善解人意地说:“妾身明白,王爷是为妾身考虑。自从那年生璟瑟时伤了底子,妾身到如今都时常体虚怯弱。您答应妾身照顾绿筠,妾身自然勉力为之,但心下总觉得惴惴不安,唯恐短了精神,哪里不周全。青樱妹妹愿意主动担下这件事,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呢。青樱妹妹办事妥当,大家都放心,妾身也可闲暇时多自保养,争取,早日再给王爷添一个孩子。”
弘历被哄得服服帖帖,让人送走绿筠之后,顺势就留在上房安歇。
青樱如愿以偿,捞来了苏绿筠,倒也没辜负弘历的期望,她认认真真学保胎。
几乎是把当初富察格格的谨慎复制了一遍。
容音按惯例关照苏绿筠,送去的料子首饰、大夫丫鬟,青樱也都瞪大了眼睛,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有点矫枉过正,但这样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也好,比较省事。
这些天青樱只顾着苏绿筠,不怎么和外面起冲突,乾西五所里一派和气。
就连弘历也不得不承认,青樱带着手下丫鬟们缩起来过日子后,空气里都洋溢着恬淡。
他不是不爱青樱了,是突然发现,原来日子也可以这样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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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夏,苏绿筠不大顺利地生下小皇孙。
弘历几乎立刻点头,让青樱抚养老三。
果然,抚养永璋之后,青樱依然被绊着不得出来,阿箬也消停了不少。
乾西五所的安静日子,就这样保住了。
悠长的夏日过去,金玉妍从容音处吃了茶,趁着日落之前,穿花拂梢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贞淑给她送上一碗坐胎的汤药,金玉妍接过去喝了,含一片甘草香片,吐了,漱口净手,说道:“早知福晋真不在乎庶子庶女,也不用小心翼翼避子那么多年。我看这府里只有富察家的人能生,还真以为福晋做了手脚呢。”
苏绿筠这一胎,金玉妍从头看到尾。贞淑无所不能,小厨房小茶房,摸得明明白白,除了青樱自己吓自己作出来的,实在没发现任何手脚。
福晋自己倒是戴着零陵香。
金玉妍发现福晋的镯子的秘密后,着实安分了一阵。
直到苏绿筠顺利生下永璋、永璋顺利满月,眼看着都要满百日了,金玉妍再看不出福晋的确是个菩萨才奇怪。
金玉妍说:“还好,现在调理身体也不晚。就让嫡子在上面遮风挡雨吧,等我的儿子长大了,再动他也不晚。”
不过,金玉妍刚刚决定调理身体喝药助孕,养心殿消息传来,皇上驾崩了,宝亲王御极。
登基前后的事儿可不少,宝亲王的妻妾们要参加丧仪,弘历自己忙得脚不沾地,要想争个孩子,却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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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音在人前的形象,一向是病弱纤薄,因而她在大行皇帝的丧礼上表现得那般完美,更让人心生怜爱和敬意。
她的出众的气度,滴水不漏的办事的能力,一儿一女的子嗣缘分,人前的国母之姿,人后的娇妻柔情,完美契合弘历对自己的皇后的幻想。
他继位后就迫不及待地明谕册封福晋为皇后,二十七个月孝期结束后就行册封礼。
容音自然也满足弘历的要求,在接下来的一系列小矛盾里,牢牢和弘历绑在一处。
第一件大事就是两宫并举。
大行皇帝放话与乌拉那拉皇后私生不复相见,偏偏就没废后,现在大行皇帝驾崩,皇后在废与不废之间,自然太后之位也是在立与不立之间。
从弘历的角度,他是不想要两宫太后的,但是名义上的生母熹贵妃强势,还和钮祜禄氏互相支撑扶持,这让弘历觉得非常非常非常不舒服。
所以他的目标,不能有两宫太后,还要把熹贵妃的胳膊折了。
容音已经习惯了两个世界表面相似,实际天壤之别,对这样母子面和心离、互相拆台的局面,倒也不怎么惊讶。
因为弘历敏感多疑,容音也没有直接多话多事,她就在后宫里,顶着熹贵妃的压力,守着弘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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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贵妃从守孝第一天就开始作妖。
第一次是拿青樱侍膳舀的汤说事:“好好的鸡汤,用味儿重的火腿相佐,实在是喧宾夺主。”
青樱忙跪下请罪。
?真有问题,御膳厨房也不敢把它端上来啊!能送到这里的膳食出问题,不得怪罪厨房啊?
容音心里不解,手上端了清粥来:“那么,太后尝一尝这道清粥,是皇上特意吩咐加了嫩姜暖胃的,是皇上对太后的一片孝心。”
不等太后点头答应,容音就将粥交给福珈姑姑,侧过头看见青樱被烫的手指发抖,吩咐说:“青樱,你先出去罢。真吓出个好歹,外人还以为太后伤心过度是你带上来的呢。”
青樱如蒙大赦,不敢看太后的表情,放下火腿鸡汤就跪安出去了。
太后惊疑不定地看着容音,她这个儿媳妇,她很清楚,端庄懂事有一套的,绝不是个傻子,她不可能听不出刚才的机锋,但是她就是要把这场机锋限制在“家常琐事”里。
就连高晞月都觉察出不同寻常来,一个劲儿地用眼神瞟她。
容音恍若未觉,又亲手给太后挟菜:“母后娘娘试试龙须菜,这也是皇上觉着好,特意送来以表孝心的。”
太后冷笑,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怎么,皇上觉得好,这孝心,就一定适合哀家吗?”
晞月等几个侧室格格吓得都要跪地请罪了,容音却继续从容不迫地给太后舀汤:“母后娘娘,合不合适的,妾身不敢妄言。但是后宫之中,只有个‘孝’字可以说道,不然,不是后宫干政,就是外臣看见皇上新立,太后又不帮着皇上,要当皇上可欺了。妾身也是为了母后娘娘与皇上的母子亲情着想。”
横竖太后怎么作,她不明旨问罪,容音就当听不懂,要敲打“孝顺”之外的事情,容音也都往“母子情深”上掰。
太后一顿饭吃得食不下咽,当天晚上就把皇帝找来狠狠告了一状。
但弘历此时,却正为青樱被烫伤的手指愤怒不已,听见太后的告状,恨不得这就回去给容音夸夸,便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太后两次碰壁,现在真想活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