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暗自将杨炯这个名字牢记于心,心想若三姐日后不帮衬自己,便去寻这姐夫。
“我不是还有一位九姐姐吗?”
皇后闻言一愣,继而叹息道:“她如今在辽国做太子妃!此生恐难再相见。”
李澈见皇后似有惆怅,宽慰道:“您无需忧虑,待我年岁再长些,师父曾言要带我游历天下,到那时我代您去看望她。”
皇后未语,携她行至福宁宫,但见宫门前池塘锦鲤环绕游动。步入宫门后,皇后忽的止脚步,吓得李澈为之一怔。
良久,皇后长叹一声,接过李澈手中芍药,吩咐道:“今日乃团圆家宴,人需齐整。你去捉一条红色锦鲤,切记只要红色锦鲤!”
“锦鲤不好吃!” 李澈低声道。
皇后见她模样,笑骂道:“快去!娘去寻个浴缸来!”
李澈点头,飞奔至池塘边,见红、白、金三色锦鲤自在游弋。她心中知晓红色锦鲤寓意福运高照,金色锦鲤寓意财源滚滚,白色锦鲤寓意顺遂平安,然这锦鲤着实难吃。
她清楚的记得,黄庭观前的池塘,师父曾养黑、白锦鲤用以镇宅辟邪,她幼时曾捉过一只黑色锦鲤,偷偷烤食,那味道涩粗腥臭,令她缓了三日方才有食欲。虽是心中不解,可既皇后娘亲有命,便捉一只大的吧,于是开始认真寻觅起来。
皇后将芍药置于餐桌中央,而后亲去寻了个瓷鱼缸,盛水后朝池塘走去。
她深知小鱼儿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不为她做主,恨自己眼睁睁看她去和亲,这些作为母亲的她皆了然于心。
皇后育有三子四女,实难做到绝对公允。这些儿女之中,最令皇后省心的当属二儿子李泌,他不争不抢,举止仿若古之君子。有时她也会疑惑,这真是自己生的儿子吗?这般性子,全然不似自己,亦不似皇帝。世间之事往往如此,子女愈是懂事,父母或愈与之疏离,李泌便是这般情形。
皇后虽早为李泌争得齐王之位,然亦藏有私心,实则想告诫他,莫要重蹈外祖父老齐王的覆辙,安心做个贤明王爷即可。这些年来,以李泌之聪慧,显然已明皇后深意。
三子李溢,最像其父,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对此皇后谈不上厌恶喜欢,只是为其择了韩国公家的嫡女。韩国公远离军伍多年,纵有余威,亦仅能保李溢不犯错,也算是为李溢谋得了一条后路。
小鱼儿这孩子,自幼便行事极端,喜好之物毫无节制,憎恶之事亦铭记于心。在皇后所生女儿之中,性子最为疯魔。皇后多次训诫,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然随着她年岁渐长,这孩子竟恨上了皇后,时时与皇后作对,一日不气皇后,次日必弄出个惊天大祸出来。
自从皇后帮衬太子后,小鱼儿就更恨她这个母亲了。无法,只得让小鱼儿进入宗室,替宗室招揽人才门客。在那时,皇后才深切体会到小鱼儿的疯魔,她仿佛是报复般,四处散播她和门客的流言,她一个姑娘如此污秽自己名声,气得皇后这个做母亲的卧床整整三日难起。送小鱼儿和亲前夜,母女二人激烈争吵,全然不似母子,倒更似仇敌。那夜过后,二人彻底决裂。
念及此,皇后长叹一声,她承认对每个孩子皆有愧疚,皆存私心。然她不单是母亲,亦是皇后,更是前朝郡主,她深知权力的诱人之处。此等事物一旦拥有,便再难割舍,最后的结果便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死于权力斗争的泥潭之中。
自从那日知道父亲谋划后,她便暗下决心,自己的孩子绝对不能走到那一步。为此,她只能全力支持嫡长子李泷承袭大统,只要自己尚在人世,这些孩子便不敢自相残杀,即便佯装,亦要在她面前装得真切,否则她这个做母亲的绝不轻饶。
思及此处,皇后眼神陡然锐利,喃喃道:“过了明日,乾元便会禅让。大华十二位国公,莱国公沈槐在西北作战,梁国公杨文和、赵国公陈群已然表明中立。
宋国公章凡只知购置田产;燕国公吕胤平唯知敛财,此二人皆不足为虑。英国公康白和七公主李溟在南疆镇守;杞国公万和宜的白虎卫在东北防御辽国,此二人亦难左右局势。
除此之外,宋国公章凡(四公主李淳夫家)、隋国公吴散木、定国公岳毅,态度未明。
而此次逼宫的依仗,乃魏国公李若宰的千牛卫与虢国公包毅的羽林卫。
昔日打天下时,包毅因貌丑骇人,无人敢亲近,是皇后在乱世中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包毅从军随龙,皇后亦暗中相助一二,二人感情微妙,谁都未曾点破。大华开国后包毅因功封为大华第十二位虢国公,总领羽林卫,此次皇后暗中派人知会,包毅仅回了三个字:报卿恩。
而魏国公李若宰的千牛卫,早已被宗室渗透成了筛子,宗室姻亲遍布千牛卫中下层军官。此次逼宫禅让,他即使想调动千牛卫,恐怕也有心无力。
如今的变数唯有那三名态度暧昧不清的国公。其中,宋国公家自娶了四公主李淳,早已不问朝堂之事。隋国公吴散木虽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殿前司 1 号),然如今太子已掌控监门卫,想来他也难兴起什么风浪。定国公岳毅因不满自己位列第十国公,整日里养花钓鱼,料想也不会卷入此事。
总体而言,皇后基本掌控了卫戍部队羽林卫,宗室依仗千牛卫,皇城禁军监门卫,中立者等同不反对,想反对者无实力集结军队。有实力的殿前司孤掌难鸣。等到了第七日,自己率众多子女跪于皇帝面前,出示军队信物,想来泷儿化龙可期。”
“这条可以吗?” 李澈手擒一条胖胖的红色锦鲤,朝皇后高声喊道。
皇后思绪被这声音打断,见李澈被锦鲤扑腾得浑身湿透,疾步上前,示意她放入鱼缸,笑道:“甚好!这红锦鲤瞧着便喜气洋洋,福运当头!”
李澈羞涩一笑,大声道:“您喜欢便好!”
“好了!快进宫吧,你兄姐们该到了!”
“好嘞!”
皇后与李澈重入福宁宫,将手中鱼缸置于餐桌之上,示意李澈坐在自己旁边。
不多时,嫡长公主李漟率先踏入,见母后身旁的小姑娘,凤眸一亮,笑道:“这莫不就是母后日夜牵挂的小妹?”
“没个正形!哪有做姐姐的模样!” 皇后笑骂道。
“娘!此乃福宁宫,都是自家人,太过拘礼岂不疏远?” 李漟撒娇道。
皇后亦是浅笑,对李澈道:“这是你长姐,日后若有不明之事,皆可问她,她和娘一样!”
李澈抬眸望向这位女生男相的长姐,她虽对相术只知皮毛,然观这长姐眉眼,便知是大贵之相,再瞧长姐这周身紫气缭绕,这般气韵她仅于书中见过,今日亲见当真是惊叹不已。
“来!过来姐姐这儿!” 李漟柔声相邀。
李澈不敢怠慢,恭敬行礼,口呼:“长姐安康!”
“乖!” 李漟笑着轻抚其发髻,继而取出一块紫色团龙佩递与她道:“这是杨炯赠予我的紫水晶,知道你归家,早令大工匠精心雕琢成此团龙佩,送你做见面礼!”
李澈一眼便识得此玉佩绝非寻常之物,岂敢贸然收下,只得无助地望向皇后。
李漟见状好笑,扳过她脑袋,佯怒道:“怎么?不喜欢?”
“喜欢!” 李澈急忙否认。
李漟见她那窘迫羞涩模样,本想亲手将玉佩系于她腰间,然见其腰间已有一枚玉佩,无奈只得挂于她脖颈。末了仍不忘调侃:“你三姐在北地打西夏人,待她归来,你别忘了向她讨要礼物。”
李澈忸怩不已,低声道:“我不是那种索财要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