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了历史性的名场面,跟着朱瞻基一起离开文华殿,朱予焕不由感慨养孩子确实是个技术活儿。
想到自家妹妹,朱予焕顿时觉得自家亲娘的教育水平肯定比朱瞻基高出一大截,起码胡善祥肯定不会让朱友桐擅自承诺不一定做得到的事情,又或者说朱瞻基对于自己和儿子都有充分的信心。
朱祁镇的小脸红扑扑的,显然还沉浸在刚刚穿上龙袍、大声承诺的兴奋里。
朱瞻基见他如此,笑着开口道:“既然今日为你定下了先生,之后开蒙你可要用心学习。”
说起这个,朱祁镇又有些犹豫了。
他这个年纪,想让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读书识字,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朱瞻基见儿子如此,语重心长地开口道:“镇儿,太子不单单是一个身份,更是一份责任,未来要继承爹的事业,肩挑万民。”
朱祁镇抠了抠袖口的花纹,嘟囔道:“哦……”他还有些不甘心,拽着朱瞻基的手臂央求道:“爹,我不想要老头子当我的老师。”
平时有奶奶管着已经够严格无趣,要是再来几个比奶奶还要老的老头,他不是更无聊了吗!
朱瞻基听他这么说,不由又窘又怒,但想到眼前的太子年纪还小,只能耐下心劝说道:“什么老头子,杨学士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为国为民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力,个个都有真材实料。有这样的人做你的先生,朕也能放心一些。”
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信心的,但也要尽早培养太子才对,到底“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培养继承人这件事自然是越稳妥越好。
朱祁镇哪管这些,只是道:“可是他们都管着我,什么都不让我做,爹爹不是说过,太子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怎么能让别人指挥我?”
朱予焕努力按捺住想要看向自家亲爹的眼睛,避免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想法被朱瞻基看出来。
——你就是这么教你儿子的?
不得不说,朱祁镇作为在皇家蜜罐子里泡大的皇太子,生来就掌握着极大的权力,也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权力,不能被周围的人夺走和把控。
但问题是朱瞻基只教大纲不教细节,连大学生期末考试划重点都比朱瞻基的行为艺术更注重细节。
朱瞻基比朱予焕还要尴尬,不由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朱予焕见状赶忙给他顺气。
朱瞻基都这样了,朱予焕只能捡起话头,道:“杨先生他们年纪虽然大了,但学识渊博不说,更懂得什么叫因材施教,有他们为你准备课程,肯定不会无趣的。”
说罢,朱予焕在心中给这几位老先生画了个十字,反正也不用他们亲自教,这前途光明的苦就让那些侍读讲官去受吧。
朱予焕虽然不是太子,但也是听日讲过来的,知道每日早起读书、不分寒暑有多辛苦。
不是太子的朱予焕尚且可以休憩,真正的太子朱祁镇自然就不一样了。
朱祁镇听朱予焕这么说,这下也不兜圈子了,大喇喇地说道:“我想让姐姐教我!”不等朱瞻基和朱予焕有所反应,朱祁镇已经理直气壮地说道:“姐姐和我说过,我出生之前她就给我做了好多开蒙用的书,可是我一本都没有看到。但是姐姐既然能够撰书,说明姐姐学识丰富,肯定比那些老头教的更好!”
朱予焕短暂地陷入沉默,随后露出一个笑容,道:“姐姐现在也还只是个学生而已,怎么能教导你呢?”只是她的手心冷汗微沁,克制住了想要观察朱瞻基神情的冲动,接着笑眯眯地说道:“你要是想要书,姐姐之后就做好了送你,那些小玩意儿,先生们比姐姐还会做呢。”
她是万万没想到朱祁镇居然能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也不知道她这个姐姐是做的太成功还是太失败。
这种事情朱予焕当然不可能答应,朱瞻基就在旁边看着,她要是应承下来,鬼知道朱瞻基心里会怎么想。
更重要的是要是真的答应了,之后有什么锅她都得背一半!
朱瞻基听她这么说,心底也默默松了一口气。
朱瞻基倒是不介意皇家兄弟姐妹感情好,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有才华。
他是担心未来的君主在潜移默化之中对姐姐言听计从,缺失自己的判断,到那时真成了“玩鹰的反被鹰啄了眼”。
唯独朱祁镇有些不快,但见朱瞻基用沉默表示了对朱予焕的赞同,只能嘟囔道:“那好吧……”
朱瞻基见朱祁镇有些失落,又见女儿如此懂事,便对朱予焕道:“不过你和桐桐做的那些小册子很有意思,于开蒙而言确实有些用处,不如多做几册给镇儿和钰儿。”
朱予焕一向懂事,自然是明白她自己不该插手皇太子的教育问题,只是如此一来,朱予焕难免伤心,朱瞻基也不想厚此薄彼,所以才挑出这么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来宽慰朱予焕。
朱予焕先是偷偷掐了一把手心,这才一笑,道:“这制书就让侍讲学士们来吧,到底是寒窗苦读多年,学士们的博闻强识远胜于我,我看这差事交给他们最合适。更何况镇哥儿心中有和爹爹如出一辙的志向,不能让那些不懂事的人用死记硬背的法子教导,岂不是浪费了弟弟的灵气?”
她这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朱瞻基说的,说服朱祁镇不是重点,说服朱瞻基才是最要紧的。
朱瞻基思索片刻,道:“这满朝上下也就只有你有这样的巧思,既然如此,朕就从今年的同进士中挑几人供你差遣制书如何?仁智殿的那些画师和学徒也可以随意指使。”
朱予焕听他开出的条件,心里转了一圈,已经有了主意,她接着婉拒道:“若是要特意为太子制书,必然要精致细腻,这《三字经》、《千字文》的内容若是全部做出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全部做完……”说到这里,朱予焕的语气里又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道:“仁智殿的画师们平日里还要为爹爹作画,哪有闲情逸致管这些呀。”
朱瞻基笑着拍拍女儿的肩膀,道:“那便慢慢来,有什么着急的?这同进士有数百名,再不济过几年又有进士入朝,这么多人还能不够你差遣?你这册子若是有用,以后拿来给皇子公主们开蒙也未尝不可,不必急于一时。”
朱予焕故作为难地应了下来,接着问道:“那如今镇哥儿开蒙的事情可怎么办?这册子也不是一时之功啊。”
原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朱祁镇啊了一声,心虚地在朱予焕和朱瞻基之间看来看去。
朱瞻基思索片刻,道:“着陈山在内书堂擢选有才之人,送到太子身边当差。”
他见朱祁镇年纪尚小却喜欢撒娇,大抵也是因为长于妇人之手。只是他如今的年龄,出阁读书也太早了一些。既然如此,多选些有学识的宦官陪在太子身边,既可以教太子读书,又可以陪太子嬉闹,总能让太子多几分英武吧?
朱予焕心底一震,附和道:“爹爹说的有些道理,我都差点忘了,内书堂的宦官都是陈先生教导,定然有学识出众之人,比外臣更懂得如何教导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