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海是龙王乡为数不多的原住民,原本被街坊邻居背地里笑话一家子没出息的老孙家,在电力消失以后,一跃成为龙王乡最有实力的一户人家。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老两口和他的四个儿子以及两个闺女全都窝在老家当农民,一个出去打工的都没有,可是自打停电以后,再也没人敢轻视人丁兴旺的老孙家。
一年前,从安江城里跑出来的难民蜂拥到龙王乡抢房子抢粮食的时候,那些曾经笑话孙老海没出息的邻居们,差不多全都被红着眼的难民杀光了。
只有为数不多像老孙家这样人口多的家庭,才得以保全自家的房子和粮食,勉强算是撑过了暴乱最严重的那些日子。
原住民差不多被杀干净以后,那些难民又开始拉帮结派搞内斗,孙老海迫不得已和他的新邻居们抱团求生。
没过多久,一个自称周龙王的家伙势力迅速扩大,不断吞并其它团伙,很快就统一了整个龙王乡,孙老海全家十来口人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他周龙王的子民。
作为被统治的一方,孙老海一家不光要缴纳很高的粮食税,而且四个儿子全都要到那个狗屁倒灶的龙王军里去当兵。
九个月前,他大儿子出去巡逻,死在了土桥乡的人手里。
六个月前,龙王军里有人造反,他二儿子死在了乱军手里。
三个月前,七里岗和龙王乡开战,他三儿子死在了七里岗的人手里。
孙老海拿出大半家产去送礼,终于把仅剩的小儿子调到了不用出去打仗的后勤部队。
可是最近这几天,红升乡那边的十字教又派了好几万人到镇子附近转悠,吓得周龙王把散在外面的龙王军全都调回镇上来保护他。
所有人统统都要上土墙,时刻准备跟那群神棍拼命,后勤部队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孙老海现在愁的连稀米粥都喝不进去,一把一把的掉头发。
这天,镇上的李家婶子来老孙家串门,进屋没唠两句,就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
“老妹子别犯愁了,主能帮你脱离苦难。”
她朝窗户张望一下,把纸塞到孙老海的老伴儿手里。
“啥玩意儿啊?整得神叨的!”
老孙太太接过纸,捋平了仔细一看,马上一声惊呼。
“十字光明教!”
她一把将纸扔还给李家婶子:“哎妈呀!他婶子你这是搁哪淘换的?赶紧烧了,快!一会儿让人看见可就完犊子了!”
孙老海从炕头蹦下来,两步窜到窗户前,紧张地朝外面打量了两眼,见外面一切正常,才转回头神情紧张地看着李家婶子。
“你这老娘们不想活啦!这东西让龙王军的人发现,全家都的拉出去砍了,你快给我收起来。”
“啧啧啧!瞅你们两口子吓得那样,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就是龙王军里的人传给我的!“
孙老海有些没闹明白她说的话,他老伴儿紧张地问道:“你说啥?龙王军传给你的?”
“可不咋地!不然我哪儿敢带着这玩意儿四处乱走啊!”
老孙太太颤抖着声音问道:“他婶子,你这是要干啥呀?”
“我是来救你们一家的呀,那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主的怀抱什么玩意儿的。”
李家婶子把十字光明教的宣传纸递到老孙太太手里:“哎呀,你们自己看看吧,我也说不明白。”
她看看一脸紧张地孙老海:“老孙大哥,咱可是几十年的乡亲了,我又不是城里跑来的那群疯子,我能害你们嘛?”
“你这是要让我们信教啊!”
“嗨~!谁能信那玩意儿啊,那个姓耶的自己都让人钉木头架子上了,还能指望他干啥!给他扔西游记里,连沙和尚都打不过。”
老孙太太不解地问:“那你这是啥意思啊?”
“你还没看出来嘛我的老妹子,红升乡那群神棍这是憋着要发动群众、从内部瓦解龙王乡呢!”
她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地说道:“你也知道,我家老大和老幺也没了,跟你那三个儿子差不多,现在就剩下一个二小子,我可不想他再替周龙王打仗了。“
这句话打动了孙老海两口子,想起自己死去的三个儿子,老孙太太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那你刚才说,这东西是龙王军里的人给你的,咋地?龙王军现在都有人信这个了?”
孙老海指着那张纸问道:“这东西都是龙王军的人带进来的?”
“嗯呐!现在土墙上严的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那现在镇上有多少人信这个了?”
李家婶子不屑地撇撇嘴:“那可是不少了,就那些疯疯癫癫的难民,一个个都跟二逼似的,谁说啥他们都信。”
孙老海咂咂嘴,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他们这是要干啥呀?难不成还指望着龙王军自己把周龙王宰了嘛?”
“嗨!你管他那事干啥,咱就消消停停的当个小老百姓,谁站台上咱就听谁的戏,那群神棍要是拿下了龙王乡,咱也跟着比划十字不就完了。”
她看着孙老海嘱咐道:“老孙大哥,回头你用木头钉一个十字准备好,万一哪天他们真打进来了,你就把那玩意儿挂大门上,他们就不会动你家了。”
孙老海眼睛一亮:“对!我先给准备出来。”
“还有啊,你一定记得跟你家老四说,万一真打起来,转身就往家跑,可别跟他那三个哥似的,虎抄抄的往前冲。”
“我知道我知道,今晚上他回来我就嘱咐他。”
“那我就不多待着了,家里还挺多活儿呢。”
李家婶子站起身:“你家院子里什么味儿啊,大酱发过头了吧?”
两口子陪着笑把她送出门,回到屋里看看炕上那张纸,半晌,孙老海默不作声拎着榔头去了柴房,叮叮咣咣几下就楔好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架。
他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随手扔在柴禾垛上。
“好赖就这玩意了,真要是他妈打起来,也不指着它能消灾避祸,还是得靠手里的家伙。”
他掂了掂手里的榔头,又看向自家压着一块大石头的菜窖,心里琢磨着。
“那里还能扔进去不少人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