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之前，夏至和陈芝国简单讨论了一下路线，两人一致决定往回走，回到山阳镇走那条从滨江到安江的国道，夏至是因为要去罗店村接姜摇和郑大明几人。陈芝国则是考虑到那条国道是回安江最近也是路况最好的一条路，现在这支逃难的队伍行动缓慢，从食堂找出来的粮食也就勉强能支撑几天，而且长时间的重体力劳动或者被关起来折磨让队伍里大部分人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只能选择最近的路尽快回到安江。

按夏至的估计，从煤矿到山阳镇大概是不到二十公里的路程，这支队伍光是走到山阳镇就需要六七个小时，那时天已经黑透了，路上再耽搁一会，或者休息一下，正好可以趁着后半夜悄悄地通过山阳镇。

夏至一个人骑着单车慢慢地在前面探路，想想前些日子从滨江出发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后来遇到了姜摇，然后又和郑大明两家人结伴而行，现在，自己身后跟着将近二百名需要他帮助的人，如果按照他原本那个怕麻烦的性格，肯定不会带上这么多累赘的，可现在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会让他一次一次的打破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他觉得大概还是因为自己心软。

“要是我自己走的话，这会儿兴许都到家了吧。”

他心里嘀咕着，可是转念又想，如果自己没遇到这些人，那他们会经历什么样的遭遇呢。按姜摇的性格，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郑哥和刘哥两家人应该也会被抓到煤矿里挖煤，他们的两个儿子也许会被山阳镇的人当作累赘处理掉，而自己身后的一百多人，大概率都会累死在那个煤矿里，尸体被扔进废弃的矿洞，从此再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这狗操的世界！”他恨恨地骂了一句。

此时此刻，山阳镇郑国法的家里，这位山阳镇的土皇帝正像一头红眼的公牛一般暴躁地来回走动，地上满是摔碎的玻璃碎片和被砸烂的家具。

就在刚才，本应留在煤矿帮着自己弟弟的占堂回来了，身边只带着五六个人，他们带回来一个令全镇惊掉了下巴的消息：留在煤矿的人全都死了！就死在那个昨晚大闹山阳镇的家伙手里。

煤矿山坡上的战斗中，占堂按照郑国斌的吩咐，领着五六个人骑自行车绕到煤矿的后山，打算后从面拦截那个弓箭手，可是这几个人从后山向山顶爬的时候，就没听到山上有什么打斗的声音，直到几人爬到山顶，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几人又顺着山脊走到煤矿附近的山头，才有眼尖的手下发现了山坡上的尸体，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负责正面追击那个弓箭手的人全都死在了山坡上，包括带队的郑国斌。

已经被吓破胆的几人顾不上别的，疯了一样的赶回山阳镇报信，郑国法原本就因为昨晚的事憋了一肚子的火，在得知自己亲弟弟被杀的消息以后，气急败坏地召集了整个山阳镇上至六十、下至十六的所有男性镇民，准备出发前往煤矿，为自己的亲弟弟还有那些死去的山阳镇青壮们报仇。

这支队伍将近三百人，骑着从全镇搜集出来的自行车，浩浩荡荡地聚集在镇东头的饮马川大桥上，郑国法亲自带队，打算从这里一路平推到煤矿，既然留在煤矿看守的人全都没了，他估计那些矿工也都会被放出来，他们这一路推过去，能抓回来多少算多少。

在郑国法的计划里，煤矿的工作不能停，不仅是山阳镇过冬需要大量的燃煤，他还打算利用这些煤和周围的乡镇交换物资，而且襄平县对煤的需求量更大，不管襄平最后是谁在掌权，想要过冬，就得拿东西和他换煤，有了充足的物资，他才能从周边的村子里吸纳更多人，进一步扩大山阳镇的势力。

可是现在，一切计划都被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弓箭手打破了。

将近三百个汉子全都带着武器，跨坐在单车上看着他，没有人说话，一时间竟也生出几分肃杀之气。

郑国法颇为满意地看着眼前这支队伍，这已经是山阳镇能够拼凑出来的最后一支能打的队伍了，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一百多个青壮都死在那个弓箭手手上，如果再任由对方肆意射杀自己派出去的人，那将会严重的威胁自己在山阳镇的统治，而且山阳镇再也承受不起这种青壮劳力的损失。

“老少爷们们，大家伙别觉得我郑国法是在公报私仇，自己亲弟弟死了就拉着大家一起去报仇，我要报的是咱们整个山阳镇的大仇。”

他缓了一下，接着大声鼓动道：“这两天已经有一百多个乡亲死在那小子手里了，而且死的全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咱们这些还能喘气的爷们能让这一百多户的孤儿寡母哭瞎了眼睛吗？”

“不能！”

“报仇！”

“抓住那小子给他切碎了！”

他能在这乱世之中成为山阳镇的土皇帝不是没理由的，他很善于调动手下的情绪，让他们能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卖命，看到眼前这些汉子已经被自己刺激的双眼通红，他挥舞着手臂大喊：“一会要是发现跑出来的矿工，都给我抓回去，让他们给咱山阳镇干活干到死！等抓到那个射箭的狗杂种我要亲手剁碎了他！出发！”

喊完话，他一马当先出发了，已经热血上头的汉子们大吼一声，纷纷跟了上去，二三百人浩浩荡荡地一路向煤矿骑行而去。

夏至停下车等一下后面的队伍，他回头朝着远远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青年挥挥手，青年会意，也停下休息，已经出发一个多小时了，后面的队伍仅仅走出了几公里，照这个速度，天黑之前是赶不到山阳镇了。

他知道现在着急也没用，就算自己扔下这些人先走，郑大明和刘震宇两人的伤估计也得再耽搁两天才能上路，自己又不能带着姜摇抛下他们不管，毕竟当初这两个人是为了替自己挡住敌人才受的伤。

“真麻烦啊！”他感叹了一句，内心却偏偏生出一种被人依赖和需要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