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 16
温思尔照例入宫,皇上叫一旁的内侍拿了些卷轴过来,招呼她上前,这才展开卷轴。
看到那些卷轴里,画的都是一个个男子,温思尔大抵知道皇上要干什么了,神情有些尴尬。
正想着怎么缓解这种尴尬,就瞧见皇上放在一旁的科考名单,于是问道:
“爹爹,我的同砚们这回考的如何?”
皇上看了她一眼,再看看手中的卷轴,似随意地说道:
“你那位交好的小公爷,没在榜上。”
“我也没问他。”她嘟囔一句,又问:“其他人呢?”“朕瞧着也就盛家老二上了榜。”他索性打开了名单,上头有一个人的名字被划掉,显得极为突兀,她便多看了两眼。皇上冷哼一声,说:“这也是你同砚,顾家老二!”
“顾廷烨?”她一愣,“这是……犯了什么错吗?”怎能上榜还被划呢?看着这排名也是前三十的。
“那小子朕是有所耳闻的,身为庄学究的学生,竟学那泼皮无端,以花楼酒肆为家,还想考功名?!”他哼了一声,愤愤道:“朕就连荫官都不想给他!”
“泼皮无端?”温思尔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才说:“顾廷烨再不济,也是顾侯爷嫡子,学那杨无端?犯不上啊!”
“怎的?他哥哥会诬赖他?”皇上依旧很生气。
“爹爹您别气坏了身子!”温思尔扶他坐下,思索了一番才继续说:“这顾廷烨吧!是近几个月才来,说起来思儿其实不了解他,不过……”她拖长了尾音,“与之接触,思儿发现他的继母,似是个极为不正之人,他的名声也多是她所累。”
“有这事?”皇上疑惑。
“是啊!他继母也有一子,当是希望自己的孩子继承这爵位,故而恶意毁坏他的名声。”她满脸不平,“爹爹,你说为什么有人这么在乎这爵位,竟能伤害一个孩子呢?名声可是一辈子的事!”
“傻孩子!”皇上很是怜惜她的天真,“得亏你家室清减,不然你该被欺负成怎么样?”
“可是……”她一脸疑惑地看着皇上,“爹爹到底是听了什么话?”
经她这么一说,他平心静气许多,说:
“有人曾听他哥哥说过一嘴,大抵是他觉着朕对杨无端过于苛刻,竟让他五十岁才可考功名……”
“这倒是像他会说的。”她轻笑一声,随即补充道:“未受庄学究教化前。”她看了看皇上,又说:“不过都是进出过考场的人,这点规矩都没有,合该被删了名字!”
“诶,照你这么说,这倒是他童言无忌,就是我要怪,也该责怪他的父母,到不了他的身上。”皇上看着她,似在询问她的意思。
她仿若未闻,仔细思考了一番,才答:
“陛下应是要看看他的文,若真是人才,下回就给他个机会!”她强调,“但这次决计是要罚的,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应是要自己承担的!”
“你倒是机灵!”皇上点点她的额,这事便是揭过。“不过这卷轴你还是要看的,这都是朕给你选的人。”他指着一副,说道:“这人叫林元復,字仁初,年二十二,兄弟三人,他为嫡长,曾祖父有功勋爵位。母陈氏出身商贾,与其父和离,一手将其带大,颇为贤能。”他又指指名单,“此回科考,行十,实属不错,你瞧着呢?”
“爹爹,我还小。”她撒娇地说。
“不喜欢?”他合了卷轴,又指向另一副,“此人叫季潜,字仲杰,年二十有七,满门清贵,父兄三代均是我朝重臣,此次科考也有五十名,虽已有嫡妻罗氏,但你若喜欢,嫁过去也是平妻。”
“他都大我一轮还多了!”温思尔依旧不满。
“还有……”作势就要去拿另一个,瞧着温思尔一副着急的模样,叫内侍拿来另一个,展开,“这个吧!科考没考上,家里也没实权,你若嫁过去,婆母亦是个极为狠厉之人。”见她没看,他又说:“他名为齐衡,字元若,父齐国公,母平宁郡主。”她眼睛一亮却没有接口,“瞧着委实不是什么好人家,朕觉着你也是不喜爱的!”
“我觉得……还好。”她低声说。
“你这丫头真是一点不懂政事!”皇上将画轴合上放在一旁,“公府听着厉害,但与前头那些是不可比的,仅是个虚衔。人家有权有势,独缺这一个名头,而你恰巧有这个名头。他们若是娶了你必是捧着,供着,端是不敢伤害你,即便以后朕不在了……”
“爹爹!”她立即阻止了他。
“这话还是要说的。”皇上语重心长地说:“朕老了,往后万一护不住你,这些个厉害的夫家定能护你周全,你要是去了国公府……”他叹了口气,“平宁没有坏心思,平素也最为规矩,就是迂腐了些,她到底是在意你的出身,又不需要你的名头。如今你与齐衡关系正好,自是不用担心,但有一日他对你厌了,倦了,谁能帮你啊!”
“爹爹,我有您啊!”她满眼的信任,让他只能叹息一声。“我有丹书铁券,还有三道空白圣旨,若他待我不好,我便弃了他,决计不会委屈了自己!”
“朕的思儿啊!”皇上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亲情,很受感动。“好了,平宁那边,朕与她聊聊,断不能让你委屈了!至于齐衡……”他想了想又说,“朕还要再观察观察,能不能将朕的思儿托付与他!”
从宫里出来,马车里,绯衣忍不住说:
“官家真真是爱护姐儿!”
温思尔撩开帘子,看着路上的行人,随口回道:
“是啊!”
她同齐国公一样,都是虚衔在身,既是碍不到皇权,往日又都本分克制,端正规矩,若是结合,对官家来说再理想不过。若是今个儿,她感兴趣的是顾廷烨又当如何呢?应是不会如此愉快了吧!
大哥哥……这过去许多日子了,她的大哥哥一点音信都没有,应也是好消息吧!
放榜翌日,顾廷烨递了拜贴,说要切磋一下。温思尔索性叫来人去通知顾廷烨,让他立即来她的府邸。
不一会儿顾廷烨来了,与往日不同,今日的他格外颓唐,像是强打起精神与她说话。她知晓他是为落榜之事心有不甘,于是将在宫中所听全数告知与他。
“真是我的好兄长!”闻言,他猛拍了一下桌子。
“与其在这里同桌子发火,不如想想对策。”温思尔喝了口茶,平静地说:“此事你大哥一个病秧子决计做不到,应是有人协助,我猜是你的后娘。”
“思尔妹妹,我知你是关心我,但……”他替她辩解道:“我现在这个娘,待我是极好的。我父亲总看不惯我,见着我就要打要骂的,家里的人多是看笑话,唯有她肯帮我说话。”
“你知道盛家的事吧!”温思尔另起了一个话题,“盛纮宠妾灭妻,我是不信的,直到见着了盛墨兰,这姑娘委实会说话。”她微笑着看着他,“刚入学塾那会儿,盛家学塾可算是人丁兴旺,有庄学究这个活招牌,还有小公爷在,周围那些官宦人家都可劲把孩子往里塞。盛纮也算是挑选过,不过他看的不是人品而是家世。我普一入学,这些个公子哥儿就想找茬,我当时脾气爆,就把他们揍了一顿。”她顿了顿又说,“后来事情捅到学究那儿,你猜猜这盛家四姑娘是怎么说我的?”
“怎的?说是你挑事?”顾廷烨想不出来。
“她说:侯爷铁定是被欺负了!这几位同砚往日也是极好的人,就是爱听外头的胡言乱语,估计是话搬到我的面前,我一时气不过才动的手。”她看着他的表情,“这盛四姑娘明面上是在帮我,其实就是给我定了罪,也是我位高权重,她动不了我,不然我现在该落得个打架被退学的名声!”
“你是说……”顾廷烨不敢置信,“我爹对我这样,她搬话是主因?”
“主因是你根本不了解,哪些话是真心帮你,哪些话是包着蜜糖的毒药。”她勾起唇角,“你且试试,若你犯了错,你爹是不是还没开口,她先帮你求饶,说什么‘你爹生气了,快道歉’,又或是‘烨哥儿还小,算不作事’这种?”
“这……是在害我?”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扮柔弱,扮善良,有个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哭在别人前头,好似比当事人还痛苦。”温思尔示意绯衣添茶,“但你要知,若是真心,这泪是落不下来的,她得想法子解决问题。不过真有那只知道哭的姑娘,怕是个傻的,也必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她末了添一句,“识人要仔细些了,顾二哥哥。”
“思儿妹妹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啊!”顾廷烨感叹道,“你放心,你都这般说了,我以后当会注意着,绝不能再让人当枪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