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那些不切实际的承诺一样可笑。
谢安宁其实是个眼里融不进沙子的人,不然婚前也不会让王少甫承诺不纳二色才答应许嫁。
在他违背诺言,往后院纳了一个又一个妾室时,她就动了和离归家的念头。
她谢氏一族乃武将世家,满门忠烈,如今虽后继无人,但将军府依旧尚在,里头供奉着的都是为大瀚立下赫赫战功的谢家先辈。
谢安宁不怕和离,因为她是有家可归的。
只是如今风气虽开放,但女子出嫁后,和离归家依旧是私德有损,败坏门风的事。
谢家仅剩她一人,其他倒是无需顾忌。
可谢安宁已为人母,岂能只顾自己顺心。
自己的一生已经这样,总不能耽误了女儿终身。
所以,她哪怕早动了和离的心思,为了女儿也依旧选择在王家待着。
无他,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女儿不能有一个和离归家的母亲。
日后谈婚论嫁,平白矮了一头。
谢安宁自己已经受足了没有宗族相护,娘家兄弟出头的苦,万万不能让女儿也成为无依无靠的独生女。
她留在王家,甘愿忍受夫君的变心,婆母的磋磨,仅仅只是为了女儿的幸福。
而现在,这个唯一让她留下的理由,似乎也没了。
他今日能做出当着满院奴仆面掌掴女儿的事,又能剩几分慈父之心?
现在第一次动手,尚有几分愧疚之心。
等时日长久了,怕是连愧疚之心也会没有。
就像最开始的两个妾室一样。
当时,他也是愧疚的。
后来第三个,第四个时,就连愧疚也没了。
谢安宁看的很清楚,这个男人已经变了。
不仅仅是对自己,还有,对他们的女儿。
同样也变了。
谢安宁望着面前神色急切,嘴唇不断张合着似乎在解释的男人,耳朵仿佛已失聪,她听不到他的话,只是尤有些不可置信,厉声质问:“那是咱们的女儿,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素来温和待人的主母,如此声嘶力竭,让屋外候着的几名仆婢对视一眼,迅速退远了些。
屋内,王少甫也止住了话音,终于看出来,今天晚上这女人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闹。
他缓缓垂下眼,好似在思忖着什么。
良久,淡淡道:“她是咱们的女儿不错,但她马上就要出嫁去做姚家的宗妇,口无遮拦的毛病,早该改改了,在家有你我惯着宠着,嫁去了姚家,还有谁会纵容她那性子”
轻描淡写的话语,落在谢安宁耳中,无异于诛心。
她在主院伺候了王老夫人一个下午,本就精神疲乏,这会儿心绪剧烈起伏下,更是唇面惨淡,看着随时都要晕厥过去。
“你仔细着自己个身子,怎么瞧着愈发虚弱了。”
王少甫眉头大皱,耐着性子道:“事已至此,我自知不对,也答应明日去解了婉儿抄习家训的惩处,已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低了次头,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他眼神关切,欲要伸手去扶她,却被抬手躲开。
咄、咄、逼、人。
“王少甫,”她后退半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平静道:“你是不是拿捏死了如今的我离不开你,离不开你王家?”
话落,王少甫脊背赫然一僵,反应过来她言中之意后,面色一戾,猛地向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
“谢安宁!你多大年纪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要别人耳提面命吗,”
他眼神冷了下来,“女儿性子便是随了你,等着吧,她再不改改,嫁去姚家有的是苦头要吃的。”
“既如此,那就不嫁,”谢安宁道:“她是你王大人的亲生女儿,你明知她嫁过去有苦头吃,还要坚持这桩婚事吗?”
这样显而易见的激将法,让王少甫生生气笑了,“你动动脑子想想,真当姚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那已经是咱们女儿,能寻到最好的亲事了!”
“我没拿女儿去攀龙附凤,一心为她将来谋算,姚家门楣刚刚好,我能拿捏的住,哪怕以后姚玉枢官运亨通,我也能叫他不敢慢待婉儿,这样的亲事你还不满,你究竟想要什么!”
王少甫恨极了妻子的油盐不进,也厌极了她的固执己见。
仿佛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永远不会满意!
永远能挑出错处!
永远要跟他唱反调!
而现在,他已经气红了眼。
“姚家的亲事哪里不好?婉儿年纪轻,非要要逞这一时之气,你做娘亲的不劝着也就算了,还要帮着她退亲,”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退了亲,婉儿还能寻到个什么样的人家?”
“就算不顾自己,是不是也要想想王家的其他姑娘?”
“婉儿是家里这一代的长女,底下的几个堂妹还未出嫁,她先退了婚,让我王家其他女儿日后该如何议亲?”
“谢安宁,你什么时候才能学着顾全大局,什么时候才能不意气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