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甫幽幽叹气,苦口婆心:“你不要受你阿娘的影响,这世道如此,就算爹将你许给低门小户,也不能保证对方一生不纳妾,爹娘总有离开你的时…”
“跟阿爹您一样吗?”
王婉也站起身,泪湿于睫,语气质问,“昔年您也曾答应阿娘此生绝不纳妾,等到外祖父外祖母相继离世,无人能为阿娘出头,您便毁了诺言,一再纳妾,这才是世上男子的本色对吗!”
“放肆!”王少甫厉声喝斥,“你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谁教你忤逆生父的!”
“女儿哪里说的不对!”
“世道如此?”她轻声冷笑:“还不是因为男子多是背信弃义之徒,才让世道变成这样。”
“您外放这些年,就任的州府何其多,条件再苦寒,阿娘从未抱怨过一句,她操劳府内庶务,还要跟您的上封、同僚们的夫人相交来往,各家的年礼、节礼,红白喜事,样样打点得当,十余年来从未有错差池,为您省了多少心力。”
“谁不赞您有一个贤内助,除了没有生下儿子,她究竟还有哪里做的不好,叫您这样负她!”
父女突然而起的争执,吓坏了旁边伺候着的仆婢,几名仆婢跪了一地,无人敢上前来劝。
被女儿连声顶撞的王少甫,此时已经勃然大怒,他怒极反笑,“这些话是你娘对你说的?”
“您跟祖母一样,每次我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你们都责怪是阿娘教女无方,实则阿娘才不会对女儿说这些,”
王婉梗着脖子,对父亲瞪着那双满是倔强的眼睛,唇不断张合着,“不过女儿长了眼睛,自己看得出来,若世上男子都同阿爹这般,女儿宁愿终身……”
“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发言。
偌大的庭院瞬间死寂。
王婉难以置信的捂住脸,强忍的热泪自眼眶滑落。
“为父倒不知你性情何时变得如此乖张无状,”
“退亲?”王少甫怒意森然,“依我看姚玉枢配你绰绰有余,反倒是姚家聘了你做宗妇,才真是倒了血霉,你这乖张性子若不改改,那两家真不知是结亲还是结仇了。”
“从今日起,抄写家训十遍,女则、女训百遍,”
他别开脸不去看女儿,对着跪了一地的奴仆们冷声道:“谁都不许帮忙,让她自己亲自抄习。”
言罢,王少甫转身,大步离开。
无人知道他藏于袖口的手在隐隐发颤。
这是他的掌上明珠,初为人父时,他喜极而泣,一夜都要起来好几次,只为看看她的睡颜。
虽失望于她是女儿身,但也从不拘束她循规蹈矩。
反而,他将女儿当做男孩培养,才养出了这样离经叛道的性子。
这么多年,对女儿连大声喝斥都没有过几次,
而现在,他竟然打了她一耳光。
王少甫手攥成拳,悔意排山倒海袭来。
他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紧跟身后的王尔道,“叫府医去蒹霞院瞧瞧,记得配瓶药膏,……莫要让小姐面上留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