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目睹了这龙爪的厉害,可她的担忧全在丈夫石头身上。
石头赶着羊群去了南角,见天色不好,赶回来时被河滩突来的洪水给逮了个正着,羊虽没有人机灵,但身子活,见高处洪水袭来,都拼命往后跑,洪水再猛,等到了眼前,羊腿子都乱混奔上高地了。石头可就遭罪了,他在最前面,正过到河滩中间时,忽然听见山谷里传来嚎嚎怒吼之声,他马上意识到洪水来了,边退边大喊:“洪——水,洪——水!”而实际上,他好像已经被袭来的洪水血盆大口给牢牢吸住了,甚至连转身的光景都不到,那洪水就猛地朝他狂卷而来。在来势凶猛的浑水里,他脆弱无奈的像一块石子一般,半点由不得自己主宰,手足舞蹈逮不住一个缓冲之物,一连被冲打好几个“水翻子”,身子被狠狠甩在一块巨石上,还好不是脑袋直接撞上去。脊椎骨似乎一下被碎裂了,一股锥心之疼就如钢钳拔牙一般,嘴巴硬给撬开了,浑水咕咕直往嘴里灌。又连续打了几个水翻子,人仅剩的一点点挣扎之力耗尽了,此刻完全成了落在水里的一片叶子,任由摆布,脑袋如刷白的墙,嗡了几下,也停止运作了。而若再冲一点点距离,就真没命了,甚至连尸首都绝对打捞不着,因为往下就是几丈高的悬崖绝壁。正在这千钧一发时刻,“砰,砰,”又是几下猛烈的撞击,石头的腰被硬截在一根被冲倒的大树上,树枝如一根根弯钩顺着那一股股冲击力,狠狠钩进了他的后背,臂膀。
石头似乎被撞扎的有了点知觉,但凶煞的洪水裹挟着石块和碎枝从他的脑袋以及身体上肆无忌惮的直接狂扫而过,头和脸部被冲砸的正突突冒血,只是血与那洪水比起来太不足为道了。
石头几乎是被钉在了十字架上,洪水就是那些要吞噬他性命的“异教徒”,而那横倒的大树以一种严肃近乎残忍的方式,捆绑了他非要赴鬼门关的灵魂与躯体。狂暴的洪水大致四十多分钟后才泄去,石头的血肉模糊的头露在淤泥外,他肺里、嘴里、鼻孔都不停的流血,被石块砸青肿的眼睛无法睁开,臂膀被尖锐的木枝条从后腰穿到前胸。
他仅剩一口游游之气了,不过还好,心脏没有被炸开,意识还在天灵盖处晃晃游动。“扑哧”又一口血从他嘴里涌倒出来,旁边淤积的泥面红染了一片。他心里“哎”了一声:这回算是交代了,嫂子好端端的,妻子乌伦珠日格有嫂子陪,不孤寂,儿子帖木日布赫争气娶了善良的春儿,俺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哩!离开草原晃眼都两年了,苏哈老人说伟大成吉思汗的祖先是给金人屈辱地钉死在木驴上,俺一个卑贱的放牧人今儿也差不多要死在横木上了,倒是与伟大成吉思汗祖先的死法有些类同,也算是无上荣幸了。唯一只求伟大的长生天将俺卑贱放牧人的灵魂带回那美丽的草原吧,愿化成一束芨芨草,融在母亲般深厚的泥土里!
石头的心脏砰砰激动了几下,便再也无力支撑那颗头颅了,耷拉着栽在了污泥里。这时几只乌鸦呱、呱、呱的在上空盘旋,鬼门关的大门随时要被打开,长舌引魂鬼已经取上了铁索,准备出来带走这个苦命的放牧人,似乎他故意放慢动作,也不想刻意带走人间的好人。
彩云(乌伦珠日格)感觉实在不妙,就在大槐树被劈了一截后,她心就荒凉起来,而每每石头有磕碰的时候,她的心总能发出某种信号,她顾不得雨停,赶紧喊上嫂子以及林霞,就是个拼命往河滩方向冲,在路上正碰上了失魂落魄往回走的羊群,却没有见着石头的人影。彩云这下更急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嗖地一转身,抓住林霞的胳膊,慌张颤栗的说:“怕,怕,怕 快回去,喊,喊人!”
说完,那身子都管不住腿,直往塘里冲去,两只鞋都跑掉了,吴丽俊也是跟在后面拼命地跑,心脏不停乱跳。
林霞连口气都不敢松,两排牙咯咯哆嗦不行,跑到大队喇叭房对着喇叭直接喊:“村民们,出事了,劳力们赶紧到河滩那边,怕是石头叔出事了,出事了!村民们要快,要快,快,快!”
铁蛋一听阿爸出事了,手里的活计往地上一扔,夺门就是冲,春儿跟在后面都忘了穿鞋。
彩云爬过垒起的石岩,一下看见她可怜的丈夫被死死钉在了横倒的木头上,身旁是一滩血水。
“快,快,快,嫂子,石头在这里呢!”哇哇的哭声几乎要惊天地泣鬼神了。
两个人拼命地淌过污泥,到达石头身边,一下子傻了,都不敢看这惨状。彩云慌忙脱下上衣轻轻给石头擦了擦脸上凝固的血迹,泣不成声哀求道:“嫂子,这该咋办?”
吴丽俊也是哭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但她听到彩云绝望又哀求的声音,立马用指头放在石头鼻孔处,她瞬间睁大了泪哗哗的眼珠子,大声喊:“有气,有气,一定还有救!”
就在两个人焦急的不知如何办时,铁蛋和书记石柱叔,还有其他村民狂奔下来,而且石柱叔远远就看到了,大喊,“千万不要碰石头的身体,千万不要碰!”
他和铁蛋如飞鸟几秒就跑了过来,铁蛋一看见阿爸那副模样,正要上前抱,被石柱叔心急之下一脚给揣了好远,他大声嚷吼道:“你不想让你爹活了,啊?”
说完很是干脆,把吴丽俊和彩云也拽了很远,并指着她们大声喊,“不要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