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刘悦川依旧整理村民健康档案，临近中午，医务室迎来第一位患者，是位切菜时划破手指的阿姨，来医务室买创可贴。

刘悦川拿了一整盒给她，阿姨摆手，示意自己只需要一张。刘悦川看过她的伤口，一张绝对不够。她猜她舍不得花钱，拆了盒新创可贴，拿出六张给她。

阿姨很不好意，要给钱，刘悦川摆手，示意不用。

这玩意单卖价格太低，真要录入系统，还不够电费。

她自己掏钱买下这盒拆封的创可贴。先买的那盒已经捐赠给‘老娘与海’，这盒留着自己用。

她用手机付完钱，门口进来两个烫卷发的脑袋，是展奶奶和牟奶奶。

牟奶奶质问：“你为啥不收钱，医务室免费吗！”

刘悦川本来被她闹得有些怵，昨晚听青姐讲她的过去，又觉得这老太太也挺可爱。她解释说：“就几毛钱的事。我收了也不能发财，算作开业福利。”

“凭什么不给我福利。”牟奶奶伸手，“我也要。”

刘悦川真的抓了一把给她，老太太一愣，挺傲娇地收回手：“我才不要。我不是占小便宜的人！”

说着和谁置气似的，气哼哼去食堂了，临走不忘教训刘悦川：“像你这样做生意，迟早会黄。”

刘悦川故意逗她，大声说：“谢谢您关心我。”

展奶奶跟在展奶奶身后，刘悦川问：“您也来几个？”

“我要这个干嘛。我孙女之前在网上买了好几包，现在也没用完，胶都不粘了。”展奶奶很替她担心，“听说现在网上买药很便宜，你，你能养活自己吗。”

刘悦川和她解释，“我有固定工资，和医院的大夫一样，不靠卖药赚钱。”

展奶奶恍然大悟，“吃公家饭的。”

刘悦川想解释其中差别，又想到自己也是有编制的，怎么不算吃公家饭呢。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研究生同学里，她好像是第一个有编制的。

她刚去top1医院实习那会，发誓一定要拿到编制。现在倒是有编制了，却离开了医院。

是不是去雍和宫许愿时没说明白？她挠挠头，才想坐下继续工作，被展奶奶一把掐住胳膊，“先吃饭，今天有好吃的，吃完再干活，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不吃饭可不行。”

说完，竟把刘悦川揪了出来。

……这群老太太，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刘悦川自己力气就不算小，在个老太太手里却毫无还手之力。

我得继续锻炼，万一这些老人家在手术台上闹起来，我可制不住他们。她正琢磨怎么把自己炼得更强壮些，又想起来，自己没法上手术台了。

刘悦川到达食堂是在11点5分，食堂里坐了不少人。她去消毒柜拿餐盘，展奶奶看见了，提醒她：“以后自己带个饭盒。”

刘悦川不解，“餐盘有问题。”

展奶奶偷瞄杨千舸姑父一眼，小声说：“这里餐盘不干净。”

小食堂用的消毒柜和刘悦川之前工作过的医院是同一款，她对这品牌的质量还是有信心的。

她才想说话，老杨姑父已经为自己证明：“展奶奶，我听见了，您老怀疑我工作不认真。”

展奶奶理直气壮，“我都看见了，你盘子是用机器洗的。机器能和人一样吗，根本洗不干净。”

老杨姑父大约被嫌弃过太多次，已经放弃反抗。趁打菜的功夫，他特意把洗碗机指给刘悦川看：“这可是村里特意买的，名牌呢。小刘医生你放心，咱们小食堂卫生绝对没问题。”

洗碗机确实是个挺好的牌子，型号也贵。刘悦川点头，“我相信您。”

老杨姑父大约在这事上受了不少委屈，刘悦川打完菜离开，他还在嘟囔：“不用算了，我少洗几个盘子，更省事。”

展奶奶说的好吃的不是食堂的菜色，而是她自己蒸的馒头。

她把白胖暄软的馒头装在红色的塑料袋里，慷慨地分给老伙伴们。她挺偏心刘悦川，给她留了个最大的。

“下次自己带饭盒。”展奶奶盯着餐盘直摇头，“这盘子上的指不定还留着洗涤灵，菜渣都没刮干净了。来，你把馒头插筷子上，别碰着餐盘。”

刘悦川觉得展奶奶对洗碗机的抵触有些魔怔了，给她科普：“科学家做过实验，比起咱们手洗，机器洗出来细菌更少。”

展奶奶很有生活经验：“准是那科学家收了厂家的钱。”

老太太真警惕，肯定不能上保健品的当。刘悦川解释：“咱们手上，有很多看不见的污垢——”

她本想用自己的手示范，但她还戴着手套，只能指着展奶奶的手：“像您做饭，手得接触食物吧，也有皮肤碎屑和皮脂，还有指甲的甲垢留在——”

展奶奶不懂皮脂皮屑，但她知道甲垢。她证明似的举起自己的手，“不可能，我经常剪指甲，每次做饭前都洗手。”

“不是洗不洗手的问题。”刘悦川思索片刻，终于想到个通俗易懂的解释：“就像海水里有别人的尿，我们呼吸空气里是闻别人的屁一样，有些脏东西我们看不见，不代表没有——”

展奶奶更急了，不住嘟囔：“我真洗手了，我每次做饭都洗手，保证干干净净，一点也不脏。”

“——不是说您脏。”刘悦川也急了，准备好的说辞全忘了。偏今天小周去镇上开会，不在食堂吃饭，没人帮她。

她无措地看着展奶奶，留下句“你别担心，机器洗得很干净”，溜回诊所。

她才走，有个老爷子嘲笑展奶奶：“你拉屎不洗手！”

牟奶奶为自己老闺蜜出头，“少放屁，自己不爱干净以为别人和你一样。”

展奶奶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差点气哭了，“这个小姑娘怎么说瞎话。”

牟奶奶劝她：“说不定是你误会了。这孩子看着烦人，性格倒不坏。”

她们正聊天，赵姥姥带擎擎来了。

这三人是同款卷发，凑在一起，像三只快乐的贵宾犬。

赵姥姥满脸八卦地凑到两人面前，对牟奶奶说：“昨天晚上，我听见小刘大夫说你脑子不好，是痴呆，还要小青送你去医院咧。”

牟奶奶火气立即往外冒，一拍桌子：“这个小姑娘怎么说瞎话！”

展奶奶冷嗖嗖劝她：“说不定是你误会了。这孩子看着烦人，性格倒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