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发现时,肯定又要生气了。
他最不知道怎么哄她。
每次她生了气,他也不明白她最后是如何消了的。
他知自己不擅言辞,呆板无趣,在如何讨姑娘欢心的方面,就更是愚笨迟钝的厉害。
纵使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竭尽所有的对她好,好到无所不用其极。
可世上情爱之事,如果都是这样简单的道理,便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这是容衍鲜有的一次玩闹心思,心中怦怦而动。
但其实那日她并没有生气。
夜色太深,她不多时又睡着了,直到被抱去榻上睡,她都没发现自己脸上多了什么,只顾着在他怀里睡的呼呼作响。
容衍看到半夜,又自己用温巾把乌龟擦了。
那时候,他有些恍惚。
她在身边时,他常常恍惚,知这一时的温情迟早要结束。
他只要走错一步,就在某一天,这一切就会万劫不复。
是得来的命运眷顾,叫他得了这样的机缘,与她相识相知,还能在一个屋檐下相守相伴。
苍天其实不薄于他。
直到被她发现,他那些“命运眷顾”,是如何经年累月,一步步处心积虑地安排出来,她便直接推开了他。
其实是不甘心的,他想,就差一步。差一步,他便也有机会拥有了普世的幸福,暗淡无光的根系,也能长出一片葳蕤生光的未来。
可她说了“怕他”。
或许她应该怕的,他死寂如枯木的壳子背后,是机关算尽,工于心计的一颗心。或是说来,他与公仪家之流也没什么不同,除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用尽了阴狠毒辣的手段,同样视人命如草芥一样轻。
于是猝然惊醒了。
他这样的人,行在刀刃上,眠在峭壁边,属实不应该连累她。
放手便是放手,他答应她的事,从不会食言。
最后的平静日子,容衍一直睡在听箫苑。
在那些画像前,铺着两张纸。
一张是为自己谋就的死局,一张是为她铺就的康庄大道。
每时每刻只要没被其他事情填满,都会想着她的事,时时刻刻侵蚀自己。
先是相看了全京城的所有适龄才俊,最后属意了聂府。
直到把聂府上养了几只猫几只狗,种了多少桃多少杏都查的清清楚楚,才最后下定了决心。
聂如柯曾受过他的恩情,为人还算刚正,挟恩图报对他管用。
另外,他治家不拘,自家的妹妹性子养的活泼跳脱,和祝筝年纪相仿。她去小住一阵,也不会受了什么委屈。
赐婚聂家,可以保全她在动荡中有枝可依。
以后若是不喜,届时尘埃落定,可以假圣旨的名义退掉婚约。
她不想被困在宅院里,除却成须山的那处山庄,他另买了几处宅子,南方的,北方的,她想去哪里都方便,钱财也够她腾挪,哪怕一辈子不用嫁人,也可安身立命。
再者,倘若她喜欢……
……喜欢聂府,喜欢到想要留下,同那样的人在一起,也可以一生自在。
所有的可能,他都想过了。
她要一个退路也好,一个靠山也罢,他都会给她铺全。
给聂如柯的那封信,他写的长篇累牍,恩威并施,生怕漏了什么。
她总是怕欠人情,尤其与他算的清。
那就当他欠她的,和她欠他的,都一并清算了。
做这些事他得心应手,在这份熟稔中,难得有一份平静。
但没料到的是,公仪灏的一时兴起,几乎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