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壹抱着那只雪鹄,忽然问了崇明一个问题。
“师父,它明明这么痛苦,为什么还想活下去?”
崇明听得一愣,觉出不对劲的端倪。
原来他这个徒弟,不是天生沉静,而是从未明白活着的趣味在哪里。
道法读多了,有时是教人向虚,太阳朝升夕落,日复一日,好像没什么意义。
崇明先自己想了想,他也有痛苦,但尚操心着大雍的百姓和土地。
承壹的那双眼睛,看着却不像是生于大雍。
他不知来处,根基里空无一物,对这片土地并无什么牵挂。
更糟的是,他好像对什么都没什么牵挂。
他守着花开,只是不明白花为什么那样开。
花落了,他便皱一皱眉。
他认了世上万物合该是这样,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妄。
崇明愁的头发都白了两缕,一边偷偷查他的身世,一边让自己的师弟崇弘子赶紧开门收徒。
身世没查出什么头绪,还好收了许多新的弟子,叫他们去缠着承壹,问经讲道做什么都行。
果然见他日渐好起来。
被那么多人需要,缠着叫大师兄,他偶尔也露出点笑,像个少年人一样有了点活气。
那孩子说出“天衍四九,我承其壹”时,崇明眉目一沉,心中又起了忧虑。
石中玉鲜有无暇,世上事难有十全。他这样想恐怕过刚易折,将来会有许多苦头要吃。
不久后,天子病危,尚未立储,隐有四子夺嫡之势。
相比其他人,公仪伏光文武兼优,仁慈有德,是个明君之相。
公仪伏光心存大志,和崇明夜谈一番,便启程回了盛京。
崇明日夜忧思,终是忍不住夜半窥探天机。
公仪伏光却并无称帝的命格。
他心思摇动,意欲动用被禁的秘术。
崇明半生所求,都是一个这样的机遇,给他的恩公一个圆满的回报,也给大雍一个仁德的君主。
师弟崇弘和他起了争执,被他赶了出去。
崇明开了神殿中的祭坛,腾腾蓝火照亮,这才注意到殿中溜进来个人影。
一个细细的长影坐在角落里,琥珀色的眼睛黯淡无光。
他轻声问道,“师父,什么叫换命?”
崇明没答。
承壹第一次发了脾气。
他发脾气也并不哭闹,只是安静地待着,不吃饭也不睡觉。
以寿改命是逆天而行,不亚于剥皮抽骨的痛,崇明自己担了因果,很快病骨支离,药石无医。
承壹夜半闯了玄神殿,遭了师叔崇弘的阻挠。
“你想干什么?”
“把我的命换给师父。”他平静道。
“胡闹!”崇弘气的不轻,“师兄已是糊涂,你才多大岁数,你有自己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承壹低垂着眼睛,“我不要一个人走……”
崇弘愣住了。
承壹继续道,“师叔,你不让我开,我也会想别的办法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