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弘光帝也不由点了点头。
这种情况,最常规的处理办法,要么过继,要么招赘。
姜家有儿子那两房没出一根好笋,过继是行不通的,那就只能招赘了。
苏怀点了点头。
随后,又拿出了一份卷宗。
“这一份,是天启元年至今,收录在案的杀妻夺财案。天启元年至今,不到百年,百年间,收录杀妻案共四百三十二起,其中,三百九十起当中,凶手为赘婿。”
这世上最不缺负心汉薄情郎。
财帛动人心,财帛,也是杀人刀。
这种事,在场官员都听过不少。
但是具体数字报出来,还是觉得心惊。
说起来,在场的各位,有些人祖上怎么发的家,还都很难说。
本来不过就是个商户人家的继承人问题,如今竟然难倒了满殿学富五车的高官重臣。
这种事,放在平时,他们都懒得多看一眼。
但是此时拿到朝堂上,拿到皇帝面前,他们却不能不看了。
不然他们怎么说,他们难道能当着皇帝和同僚的面,说自己对这种别人家的小事不关心。
那还怎么提现他们忧国忧民?
怎么体现他们是能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所以此时,苏怀这数据报出来,满殿君臣又沉默了。
有这么鲜明的数据支持,在明知道招赘可能会被侵吞家财不得善终的情况下,还劝人家姑娘招赘,那就是故意把人家往火坑里推了。
真正为民着想的父母官肯定不能做这种事。
“这还不简单,朝廷也没有律法明文规定女子就一定不能继承家业,大不了,等姜老爷过世,就给姜家小姐立个女户就是了。我大夏太祖皇帝立国前,因战火连绵,很多人家中男丁都被征召入伍,那时不也有很多家庭都是妇人或是女子支撑门庭,太祖皇帝立国之初,甚至是鼓励女子出门做营生的,怎的如今国力强了,国家富了,反而却诸多限制了呢?”
“开国之初那是因成年男丁大多在战场上牺牲,只能靠女子支撑家业。如今国泰民安,女子出来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这是保守派代表翰林学士丁大人的发言。
“丁大人的意思是,国家需要的时候就要女子出来卖命支撑,国家强盛了就该将女子限制于闺阁?”
“丁大人可知这是什么行为?这叫‘过河拆桥’,这叫‘卸磨杀驴’!”
丁老翰林上了年纪,胡子一大把,此时被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脸上的皱纹极力伸展:“你!你胡说!什么‘卸磨杀驴’!老夫的意思是,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女子应当在家安享奉养,不必抛头露面的操劳,谁说要限制她们了!”
“在家安享奉养,那也要有人奉养!就拿今日这姜家小姐来说,父将丧,亲恶毒,你让她指望谁来奉养?”
“皇上,微臣认为,天下女子,面临如姜家小姐这般困境的女子必定不在少数,就连书礼传家的苏怀大人府上,前些时日不是听闻家中老太爷还以苏大人无子为由想为苏大人纳妾么?”有年轻官员直接朝皇帝说话。
苏怀没想到还真有人有胆子将自己那点家事拿到朝堂上来说,回头一看,哦,魏曦的人,算是友军,算了,不计较。
“哦?有这等事?”弘光帝眼睛一亮,听到这里又有兴趣了。
相较于商户之家的那点鸡毛蒜皮,他显然对自家大臣家里的八卦更加感兴趣,尤其这个大臣还是他一向信重的苏怀。
苏怀做出十分无奈的样子,“微臣……惭愧。”这就是承认了。
家丑不外扬,虽然苏怀这事算不上什么丑事,但毕竟是家事,按理不该拿到朝堂上说。
不过此时众人见他面上没有什么抵触的神色,相反还大大方方承认了,不少人心中一动,转起了别的心思。
“哦?那如今进展如何?可有人选了?”皇帝兴致勃勃。
苏怀摇了摇头:“皇上,微臣与发妻也算青梅竹马,当年求娶时,微臣曾向她许诺过,此生绝无二心,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如今夫妻不过行至半路,臣怎能失信?”
满朝文武:……
莫名感觉被什么秀了一脸。
坐拥三宫六院的皇帝没意识到自己也被内涵了,继续追问:“你家老太爷能这样轻易放过你?”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子嗣承继是重中之重,哪里容得苏怀这儿女情长。
苏怀拱手给皇帝揖了一礼,“说起来此事能有缓和,微臣还要多谢皇上。”
弘光帝不明所以:“跟朕有何关联?”
“是皇上金口玉言说出‘巾帼当有须眉志,生女当如苏念真’,小女获此殊荣,也算光耀门楣,为苏家争得了光彩,因此,家父倒是不好再提其他。”
这话不但提醒了皇帝,也提醒了满朝文武。
前几日跟乌桓人那场关于两国女子地位的辩论言犹在耳,当时因为要解围,派出女子应付乌桓使节,用到人家的时候说“巾帼当有须眉志”,如今又觉得女子应当安于闺阁了?
有些官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