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张牙舞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毫无生机地仰躺在沙发上,一头银发沾湿打结,身上还穿着冬天的棉服,胸口的位置渗出一大团脓液。
在初夏的申城,不断有苍蝇在她身边飞来飞去,甚至地上还有蠕动的蛆虫。
就连见惯了这种场面的警察都眉头紧皱,捂着鼻子,法医来时,戴了好几层口罩才靠近她。
南奚呆呆地站在门口,怎么都没想到门后是这种场面。
法医初步检查过后走过来,对南奚和她身边的警察说:“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三天前,死者胸口有术后留下的伤口,但是伤口没有得到好的照顾,溃烂得不成样子,她的死因应该和这伤口也脱不了关系。”
里面的警察戴着手套,翻动刘文秀的尸体,一个简单的动作,立刻有难闻的刺鼻气味翻出,整个屋子里外的人都捂住了口鼻。
警察对南奚说:“现在需要你帮忙确认死者的身份,你认识她吗?”
南奚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机械地点头:“认识,她是许诗晴的母亲,刘文秀,今年……已经六十岁了。”
警察记录下南奚说的话,又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之前六年,我是她儿子,许砚的未婚妻,一直住在许家,照顾她以及在外面读研究生的许诗晴。”
“你和她之间有过矛盾吗?”
南奚深呼吸一口气:“有。”
南奚将这些年和刘文秀的恩怨都一一讲了一遍,最后说:“我没想到,她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离开的。”
那么一个生龙活虎的老太太,临终前竟然如此凄凉。
警察也叹了口气,安慰了一句:“我们办过很多案子,最后都归结于一句世事难料。”
南奚鼻尖酸楚,情绪翻涌,忍住要落下的眼泪,不敢再往客厅看:“辛苦你们了。”
南奚想下楼静一静,刚走到楼梯拐角处,被警戒线外守着的警察拦了回去,她只能蹲在墙角,努力不去回想刘文秀的死状。
没多久,刘文秀的尸体被带走了,就从南奚面前经过。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南奚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直到警察找到她,对她说:“先回警局吧,在许家找到了一些东西,需要你帮忙配合辨认。”
南奚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好。”
除了刘文秀的尸体,警方还在许家客厅发现了许砚的牌位,堂前供奉着香火,从里面积攒的香灰来看,最后一次点燃的时间,也是在三天前。
南奚看着警察拿过来的照片,摇了摇头:“我没见过,我以前在许家从来不知道还供奉有许砚的牌位。”
上面写着“吾兄许砚”的字样,只能是许诗晴做的了。
警察说:“看来许诗晴和许砚的兄妹关系很好,不然也不会许砚去世那么多年,还在家放着他的牌位。”
南奚回想起六年前,许砚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兄妹二人关系的确很好。
那时许诗晴就爱黏着许砚,许砚也总带着她参加聚会,所以南奚和孟漓川,都是一早就和许诗晴相识了,知道许砚身边有这么个妹妹,也都顺势宠着。
许诗晴平时对他们的态度不冷不热,但如果许砚和他们在一起工作或者聚餐的时间久了,许诗晴就会亲自去找人,连带着对他们说话也阴阳怪气。
“是,”南奚点了点头,“许诗晴很黏他哥,许砚对这个妹妹也很宠爱。”
“那许诗晴对你的态度呢?”警察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
南奚摇头:“没有,许砚还在世时,我和许诗晴的交往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生疏,后面许砚去世,她叫我一声嫂子,我们关系一度还很不错,她也想黏着许砚一样黏着我,后来……我们就成了仇人。”
后面的事情不用细说,警方那边也能调查到。
南奚几次遇险,甚至呦呦被绑架,申江邮轮的两次大火,都和许诗晴脱不了关系,两人不成为仇人才怪。
“许诗晴没有从许家带走多少东西,应该是匆忙离开的,”警察递过来一个笔记本,“这是在许诗晴房间里发现的,你看看吧。”
南奚打开,才发现这是许诗晴的日记本。
记录时间很早,可以追溯到十年前,那时许诗晴才刚上高中。
南奚翻开第一页,第一行字就让她当场愣住。
「我好像,喜欢上我哥哥了。」
少女青春期的心思敏感又细腻,春心萌动时,笔下的字句也青涩美好。
可偏偏,她爱慕的对象,是许砚。
南奚竭力平复着情绪,继续往下看。
「我们在一个户口本上,还有同一个父母,我是不是不应该喜欢他?可爱情就和咳嗽一样,是忍不住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送了我一个粉色娃娃,很普通的款式,但是是他送给我的,我要好好留着。」
「他身边怎么还有其他女人?好烦,要是他身边只有我一个就好了。」
「我十八岁了,不想再叫他哥哥。」
「他拒绝了我的表白,还说如果我再胡说,就要和我断绝关系,再也不见我,断绝关系没什么,可我不想见不到他。」
「妈妈为什么要活着,她怎么还不去死?她根本就不爱我们,她只会给许砚添麻烦,她就应该去死!」
「南奚?他竟然喜欢南奚?」
「既然你要喜欢南奚,那我就和盛路在一起。」
「不是说我只是妹妹,那我和盛路在一起,他生什么气?还说不喜欢我,他只是怕世俗的眼光而已。」
「我让盛路偷拍了南奚和孟漓川的照片,为什么我都把照片放到他面前了,他还是执意要和南奚在一起,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许砚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如果你敢求婚,那我就敢放火。」
「可惜了盛路那么爱我,我会好好利用他的爱的。」
「哥,对不起,我没想过要害你,对不起……」
「为什么,该死的人都还活着?哥,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