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国公府的院里,喝了婢女送来的热茶,晋阳长公主才惊觉,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湿了。
她在此时才意识到那是帝王。
不是曾经把她弄哭了,为了哄她高兴,偷偷去御花园里折花,结果被父皇好一顿训的兄长。
晋阳长公主闭了闭眼,吐出心头的烦闷。
这些年行之为他们做得还不够多吗?
他还要行之到什么地步,才肯心满意足呢?
她听得出皇兄对九娘很不满。
可九娘那个孩子对行之真心实意,这样的姑娘有什么不好,纵然娇气一点又有什么事情呢?
可令晋阳长公主觉得浑身发冷的是,皇兄他不满九娘,不一定是因为不喜欢她这个人,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她是行之未过门的妻子。
换成谁,他都会厌恶。
他从始至终就没考虑过让行之成亲。
上天已经剥夺了行之的五感,难道皇兄还要剥夺他娶妻生子的权利吗?这未免太过残忍了。
她不敢想,这是皇兄能做出来的事。
那是他的亲外甥啊!
皇兄曾经说过那么多次,要对这个外甥多好多好,如今全都变了,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果然,只要坐上龙椅,都会被扭曲成怪物。
涉及到裴宴书,晋阳长公主没法冷静下来,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兄这么伤害行之。
她知道这个儿子有多喜欢九娘,一旦和九娘的亲事告吹,说不准他又会回到从前那副模样。
晋阳长公主盼了这么多年才盼他变正常,若是一遭因为旁人,让他又回到从前,她得气死。
无论那个人是谁,即便是皇兄她也绝不允许。
她已经很对不起这个儿子了,有一有二没有三,她绝不能再对不起他第二次。
晋阳长公主闭了闭眼,喝下一口清茶。
希望她之前的猜测都是错误的吧。
不然,真的要在兄长和儿子之间做一个抉择。
几十年前她选择了支持兄长。
这一次,就让她为儿子活一次吧。
裴宴书到洛阳那日下了场雪。
簌簌的雪粒往下洒,砸在脸上却不疼,一落地,立刻化为了雪水,沾湿了一片衣襟,院里一棵柿子树上挂满了橙黄金红的柿子,好几个簇在一起,压弯了枝头树梢,上面堆了捧清雪,映着红墙绿瓦,显出几分琪花玉树的美丽。
崔窈宁畏冷,雪一下,就懒得出门,只是要见裴宴书,还是拢紧了斗篷,大步近前去迎他。
快至长廊,远远地就瞧见了裴宴书。
他由下人领着,往一早收拾好的客院方向去,身上披一件银丝祥云飞鹤纹大氅,领口簇了圈雪白的狐绒,映得面容苍白清冷,饶是神色疲惫,也无法掩住容色的清艳,宛若皎皎明月。
他眉目很淡,嗓音平静,举手投足间仪态极好,待人接物分明没有丝毫傲慢,可周身松风水月的气质,让人只瞧上一眼,就不敢亲近。
裴宴书的发丝间沾了些雪,似乎是从长廊两侧吹过来的,眼眸漆黑,更有了几分清冷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