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甘心,那是假的。
李念的记忆里有二十八年时间,是在一个物质水平远高于当下的时代度过的。
物质的极丰盛,让人们对自由对生活的向往,有许许多多不一样的答案。
有的人以追求快乐为目标,有的人却以守护另一些人为己任。
曾经,李念是后者,她以为自己的选择牺牲了自由和时间。
二十四小时待机,一个电话就得风雨无阻出门的日子,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衣食无忧的生活,在她眼里却总是没自由。
逢年过节,她的安排只有值班。
所有的假期都会在路上接各种各样的工作电话,偶尔还会冒出来个几年没踪迹的嫌疑人,假期就此宣告结束。
所有的休息时间都用来睡觉,以至于自己想做的事情,几年也没往前走一步。
并不自由。
她一直有个梦想,等退休了,她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谁也别想拦着她。
要种花,要养狗,要做手工,要去学画画,要去看遍大好河山,走遍天下!
唯独,没想过自己根本活不到退休那一天。
甘心么?不甘心啊!
见李念迟迟没有回答,沈行之眸色沉了几分。
他微微点头,又道:“那婚,你是非退不可么?”
这个弯转得太急,李念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抬头看着他。
她想了想才说:“其实我想做什么,和楚阳郡公还真的没什么关系。”
她轻笑:“我从宫内跑出来,楚阳郡公算是平白被我扣了个黑锅,他什么也没做,就算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但我出来这大半年,也没见他派什么人来为难我。”
李念仰着头:“我一没有隐姓埋名,二还带着佩兰,宫内只要真的要找我,必然也是很快就会找到的。”
这话,沈行之倒是听不懂了:“你没想彻底离开皇宫?”
“想啊,怎么不想。”李念摇摇头,温声说,“只是不能彻底离开。”
“我和你说过的么,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我血管里流的是谁的血,也知道我是吃天下百姓的税赋长大的。”她深吸一口气“哎呀”一声,“让我真的把亲弟弟扔在脑袋后面,把百姓扔在脑袋后面,我可真做不出来。”
“如今大魏,南北两边的战事都没有彻底停止。若是某日真需要我和亲才能换几十年的太平安稳,那我也真的会去的。”她歪头看着沈行之,“我是大魏的公主,不是某个人的公主。”
马车里,沈行之有些怔愣。
若是几个月前,他听到这话定是高兴的。
帝王家不论男儿还是女子,从来都不是完全属于他们自己,李念能理解这一点,可谓是极让人安心的。
但现在,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烦躁。
倒是他身旁的王崇古,看李念的眼神都变了。
他两手拱起,认真一拜:“没想到有如此的觉悟,令王某敬佩。”
“觉悟什么觉悟。”沈行之打断他,黑脸看着李念,“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跑,耍人很好玩么?”
李念听得出他话中的气愤,也不同他辩论,只一五一十道:“我不改名换姓,是未雨绸缪,我从宫内出来,则是想搏一搏。”
“沈行之,你记得我以前问过你,若是有一间书院,传授人人平等的思想,告诉天下人不论男女皆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你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么?你说,作为掌权者,会把这萌芽掐死在破土之前。”她笑了,“可是你知道么,我翻墙出来,最初就是为了这个啊。”
只是理想归理想,现实完全是另一番样子。
在没有网络没有媒体的古代,掌权者想要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一个书院,实在是太容易了。
李念最初没切身地理解这件事,可她看了刘员外的府邸,看了自贡百姓的模样。
她就算再傻也明白了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