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泠心弦一动,抬头望去,萧承祐沉敛的神色下是难以掩饰的脆弱。
他的手臂颤抖着箍着她的腰,刹那间使符泠想起新婚那夜,自己乞求他留下时的忐忑。
如今浑然颠倒过来,她心里却并不觉得半分轻松或是畅快。
静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符泠才轻声开口。
“我不同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承祐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疼痛了一下。
刀刺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快停止,他却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直击灵魂的巨大的痛楚。
符泠不要他了。
早就推演过的事情,本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早已习惯了别离,可此时此刻,他仍是不堪一击。
萧承祐竭力调整自己的神态,不希望自己的脆弱影响符泠的决断,但面庞上还是显露出难堪。
“没事的,我不会勉强你。”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生生逼出来,“我已派人购置好了产业宅院,新身份的文书也全部都……”
“不是的。”符泠清脆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
她淡灰色的眸中闪烁着微光,唇边翕动:“我不同意假死。”
符泠的衣襟被萧承祐胸前的血打湿了些,流淌的灼热渗入她的身体,随着血液奔涌,横冲直撞。
她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理智与情感激烈的交锋,头脑昏胀着,语气却异常冷静。
“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
话还没说完,眼泪先落了下来。
符泠几乎没有思考,便仰头吻上了萧承祐温热的唇。
唇瓣相接的刹那,萧承祐的头脑空白了一刹,随即心脏随着符泠的泪软成一片。
仿佛全世界的光都朝他毫无保留地倾洒下来,那样的炽烈,如同幻梦般不真实。
他怎么会没有奢望过,永远地拥有符泠?
这是那微小奢望的浮尘如同沉重巨山一般压在他身上,他太了解符泠的性情,知道这样的决定对她而言意味着怎样的艰难。
萧承祐闭着眼,生怕这一切只是他濒临疯狂时残存的幻梦,只能近乎本能地吮咬,回应加深着那来之不易的吻。
他这种一生都在黑暗泥潭里挣扎的人,也配伸手摘得那天上明月的爱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在四肢百骸蔓延开,似乎有什么在那苍凉底色的内心之中缓缓变化。
他感觉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力量和平静,如同沙漠中肆意生长出参天大树,而符泠是柔韧的藤蔓,将他从绝望与痛苦中拽向爱和光明。
感动和酸涩在心底徘徊,逐渐凝结成眼角那一滴清澈的泪。
天气很冷,鹅毛似的大雪缓缓飘落下来,落在他们肩头、发尾,落在那孤零零染满血迹的短刀上。
而萧承祐与符泠只是毫无顾忌地接吻,仿佛末日前肆意的疯狂。
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寒风穿行林间发出呜咽的长鸣,可再冷的风也吹不开拥抱在一起的他们。
在即将到来的未知与天明之前,谁也不想放开彼此的手。
柳絮似的浮云之下,飞鸟疾速掠过苍茫的天空。
乌压压的大军包围京城,只是在一个平常的,积雪未融的清晨。
从阴暗潮湿的巷口到富丽堂皇的宫室,无数人从睡梦中被吵醒,随即恐慌地陷入厮杀的混乱与阴霾之中。
跨越漫长时间、由无数鲜血拧成的一股绳,骤然迸发出撼天动地的力量。
阵型最前方,萧承祐横刀立马,银色铠甲闪烁着骇人冷光。
号角与狼烟之中,没有纵横意气,所到之处唯有无尽的鲜血与杀戮。
皇城里内斗与纷争本就接连不断,不过短短几日,城门便已失守,大军如入无人之境。
内斗与纷争本就接连不断,京城沦陷,攻破皇宫指日可待。
将军府中,萧承祐方脱下沉重甲胄,洗净浑身染满的鲜血与疲惫。
还未阖眼,忽然听见门廊处传来一阵嘈杂和骚动。
“殿下!”阿书门都没敲,脚步凌乱、惊慌失措地闯进来。
他嘴唇嗫嚅,面色是悚然惨白:“东厂夜袭,大将军被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