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京城大雪,天出奇的冷。
屋檐下,孟娇娇挽着袖子搓洗着衣服,雪花时不时的飘进洗衣盆里,一双手冻的红萝卜似的。
青黛放下水桶,急忙去抢:“小姐,您的手再洗衣服就真不能要了!奴婢来洗,奴婢一定能洗干净!”
“婆婆的衣服不喜欢别人沾手,让她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生气,还是我来好了。而且你看看自己的手,又能比我好多少?”孟娇娇轻轻推开青黛,笑道,“你去看看灶上的药熬好了没有,婆婆马上就该吃第二遍药了。”
青黛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自打姑爷出事儿,老夫人病了就想着法的难为您,可现在姑爷不是回京了么,她怎么还……”
孟娇娇眼睫一颤,旋即低头将衣服从水里捞出来拧干,语气平静:“生病的人想得比别人多也是正常,何况她这是心病。大夫也说了,她不能气急,咱们好手好脚的,不跟病人计较。”
“奴婢不说就是了,左右姑爷已经回了京,等过几日归家来,小姐的苦日子就熬出头了。”
孟娇娇一直在松鹤堂忙了两三个时辰,才和青黛冒着雪回自己的院子。
进门看到坐在屋子里的裴玄,孟娇娇明显愣了一下。
眼前穿着青蓝色长衫的俊美男子,可不是她那死了三年又活过来的夫君。
三年前,裴玄送衡阳公主和亲东突厥,途中遇前朝余孽伏击,整个送亲队伍的人都死了。
老夫人惊闻噩耗一病不起,没成想三年过去,裴玄和衡阳公主非但活着回来,而且立下大功。
二人在奏报上言,当初二人保住性命之后,依旧前往了东突厥,在东突厥蛰伏三载,设计使得东西突厥斗起来,一年前又引回纥也加入进来。
现在三个部落打的厉害,不管最后谁胜都将元气大伤,如此庆国可得十年安稳。
明阳帝欣喜万分,当即册封衡阳公主为护国公主、裴玄为正三品的中书侍郎。
裴玄立功回来,一直徘徊在朝堂上,今日是第一次归家。
两人成亲夜就分开了,如今再见,孟娇娇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下意识把肿胀的手往袖子里藏了藏,正想说什么。
裴玄起身开口,盯着她半句啰嗦的话也没有,“我和衡阳公主的事情,你可是已经知晓?”
孟娇娇楞了一下,他和公主立了大功,回来的消息满京城都知道,她作为他的妻子怎能不知?
裴玄瞥了一眼孟娇娇:“我和公主同生共死,皇上已经同意赐婚,日后你找准自己的位置,莫要生事。”
孟娇娇惊讶抬眼,目光定定地看向裴玄:“公主金枝玉叶,愿于你为妾?”
裴玄看傻子似的看着孟娇娇:“你在混说什么?公主天之娇女,又立下大功,怎么可能做妾?我是她的驸马,她自是我的正妻。”
“孟氏,原本以你的身份,一道旨意下来就行了,但是你我到底有夫妻的名分在先,我总要亲自告知你一声。”
好一个孟氏。
好一个正妻。
裴玄高高在上的语气,仿若他能亲自过来对她已是天大的恩赐,若她不感激涕零的接着就是不识好歹。
孟娇娇心口发凉,全没有想到,等他三年,竟然是这样的下场,她眼神冷了下去,看着他的脸:“你可还记得提亲那日如何说的?”
三年前,裴玄登门提亲,在她的父母面前发誓:“能得娶娇娇为妻乃此生之幸,定与娇娇白首偕老永不相负。”
裴玄自然记得。
他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不耐烦道:“当日我的话确实出于真心,也想要和你举案齐眉过一生。可现在我已经是正三品的中书侍郎,你商贾出身,日后若是见了大场面,你让家里如何自处?”
他就差在脸上写着,只有公主那般高贵的人才配做他的妻子。
孟娇娇嘲讽的扯了扯嘴角。
瞧瞧,读书人的背信弃义都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她抬起眸子,语气冷淡:“父亲可知晓此事?”
“自然。”裴玄点点头,说起衡阳公主的时候,声音里不觉带了赞许,“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对家里人都很和气。知道父亲看重三弟的功课,特意给三弟找了先生,三弟的功课较从前精进了不少。”
“精进了?”孟娇娇手指按在算珠上,道,“你很清楚裴元从前书读的如何,是我请来了靑崖先生为他授课,我除了操持府中大小事物,每日都要督促他的功课,不敢有一日懈怠,他方才考取了举人。”
她做事情全自于本心,本没想邀功,可裴玄话说到这里,也该让他知道她在裴家三年的辛苦。
“从前你身为裴家主母,操持后宅,这些本就是你应该操持的事。家里出了个举人,你面上不也有光嘛?”裴玄有些不悦,不明白孟娇娇在闹些什么,“何况,若是他真无才无德,就算是请了靑崖先生来也无用。”
孟娇娇只觉面前的人陌生的很,她好像从未了解过他。
她一字一顿:“所以,说这么多,你是要贬妻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