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上山脊后，法师终于得以窥见永恒之源所发生的惊变。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他，此刻也不禁为萨格拉斯那遥控自如的魔法而震撼。

整个湖泊已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

尽管伊利丹无法将整个情景尽收眼底，但仅凭目之所及，他已然明白这漩涡庞大得无法想象——它的边缘已延伸至视线尽头，将整个城市的外缘吞噬殆尽。伊利丹清楚地看到，永恒之源那狂暴的能量现在只为一个目的而动——它们全都汇聚向漩涡的中心。

在那中心的边缘，曼诺洛斯伫立其中，沐浴在无尽的力量之中，发出狂妄的笑声。那些比他自己还要巨大的恐怖波涛依旧在撕裂石块和土地，却未能撼动这有翼的恶魔分毫。曼诺洛斯陶醉在他那至高无上的主宰的荣耀中，高声为萨格拉斯呐喊助威。

伊利丹终于站到了较为安全的岸边，深吸一口气后，决定进一步探查咒语的深奥。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迅速飞跃到那漩涡的表面，将整个大陆远远地抛在脑后。而与此同时，他的心智则攀升得更高，俯瞰着萨格拉斯魔法带来的毁灭后果。

当初的推测竟然完全正确——漩涡的范围确实囊括了整个永恒之源。尽管只能窥见一部分，伊利丹已经明白，没有一处区域被忽略或遗漏。

一道闪光吸引了他的目光。伊利丹聚精会神，终于看到了那在空中高悬的恶魔之魂。那看似平凡的圆盘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光束集中在下方水面上。伊利丹对恶魔之魂已有不少了解，因此他清楚萨格拉斯对它的掌控超越常人，或许只有黑龙能够与之匹敌。即便萨格拉斯身处遥远的异界，等待着进入这个世界的契机，他依然能驾驭这强大的圆盘之力，将其与永恒之源的原始力量相融合。然而，传送门在哪里？伊利丹竭力寻找，却始终无法感受到它在恶魔之魂附近的存在。那么萨格拉斯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咒骂着信息的匮乏，法师低头凝视着那吞噬一切的漩涡。那漩涡的中心仿佛一扇通往未知的黑暗之门，通向燃烧军团的领域。他的目光穿透现实的边界，直达那无尽虚空中的恐怖景象。

起初，伊利丹以为大部分恶魔已经从这条通道进入了现实世界，然而此刻他意识到，出现在眼前的不过是庞大军团的一小部分。无穷无尽的恶魔军队静静地潜伏在现实之外，黑暗中弥漫着他们急不可耐的杀戮欲望。伊利丹清晰地感知到，那些等待着的獠牙战士们仿佛一头头狩猎前的野兽，每一双眼睛都燃烧着嗜血的火焰。在这支邪恶的军团中，他瞥见了各种从未在卡利姆多现世中出现过的恐怖生物。有些挥动着巨大的恶魔之翼，有些则在地面爬行，狰狞的爪子抓挠着虚空，但无一例外，每个恶魔身上都散发出浓烈的残暴气息，令人窒息。

忽然，伊利丹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存在——萨格拉斯，燃烧军团的绝对主宰。他仅仅捕捉到那短暂的气息，便已令他的血液凝固，恐惧如蛇般攀上心头。他感到自己灵魂深处的求生本能正在尖叫着逃跑，逃离这个无处可藏的凝视，逃往世界尽头的某个角落。伊利丹曾尝试过理解萨格拉斯的强大，但那只是统治者无穷力量中的微不足道的一丝。在此时此刻，萨格拉斯那作为燃烧军团化身的威能，让任何屏障都显得苍白无力，无法庇护他免受恶魔之王的注视。

伊利丹知道，如果萨格拉斯洞察了他的计划，那么相比之下，辛阿兹莎的居民被毁灭或许都是一种仁慈的结局——一次痛苦却迅速的解脱。

“你在担心什么，法师？”瓦罗顿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伊利丹竭力压制住全身的颤抖，将自己的意识慢慢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回答：“这……令人难以置信……超出想象！”

船长听了，没有再开口争辩，他的脸上露出深思的神情。

山坡上，曼诺洛斯那庞大的身影正缓缓地走动着。他粗壮的四肢在遭受毁灭的土地上踏出一道道深刻的印记。恶魔那双猩红的眼眸闪烁着兴奋而疯狂的光芒，这让伊利丹从未在其他任何入侵者的眼中见过。尽管永恒之源的水流不停地冲击着四周，这个可怕的生物却依然纹丝不动，宛如一座活生生的黑暗雕像。永恒之源的真相在于，它的本质不只是液体，蕴含的能量更为恐怖而深奥。

“快来了……”曼诺洛斯喃喃自语，低声得几乎被狂风淹没，“伟大的主人将降临卡利姆多！那一刻就要来了……”

“卡利姆多将变成乐园！”阿兹莎王后激动得声音发颤，坐在担架上喘息着，眼中闪烁着狂热之光。“我们的乐园！”

恶魔指挥官那凶狠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狂热的期待，夹杂着某种伊利丹难以形容的情绪。

“是的……卡利姆多将被重塑。”

“还要多久？”女王急切地问道，双唇颤抖着，呼吸越发急促，“是马上吗？”

“是的……很快……”曼诺洛斯回应，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迈步走过阿兹莎身边，朝宫殿方向走去，“非常快……”

“太好了！”王后激动地拍手叫好，她的随从韦希尔夫人和其他侍女们也立刻跟着欢呼起来，仿佛狂热的信徒。

“那么，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瓦罗顿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压抑的激动和妒火。他低声吼叫着，仿佛在迫不及待地想见证萨格拉斯的降临，同时心中又在与对任何威胁女王宠爱之人的嫉妒情绪作斗争。“回宫！”他厉声对士兵和恶魔战士们下令，“回宫！”

高等精灵和萨提尔们无需任何命令，已经默契地跟随曼诺洛斯的步伐，向前迈进。唯有伊利丹留在了后面，脚步迟疑。他的思绪纷乱不堪，一边反复回味着曼诺洛斯言语中透露出的威胁与狂热的神情，一边心中萦绕着那在萨格拉斯维度中所见到的可怖景象。马尔弗里奥的兄弟此时回头凝视那已经化为狂暴漩涡的永恒之源，第一次感受到自信在心中动摇。他从未如此怀疑自己的决策和力量。

与此同时，被囚禁在黑暗牢房中的提兰德，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空气中。尽管她无法得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心中隐隐作痛，仿佛与她曾深爱的土地和族人共鸣。艾露娜的庇护依旧在她身旁微弱地闪烁，但那股神圣的力量已不再足以抵挡即将到来的风暴。外面的情势她一无所知，但心底深处，她知道卡利姆多正在被燃烧军团蹂躏，家园已不再是从前那样的美丽与宁静。

提兰德注意到，牢房外已空无一人——狡诈的瓦罗腾显然认为在即将被遗弃的囚徒身上浪费守卫和力量毫无意义。对此，提兰德竟然无法责怪他的判断；她清楚地表达过自己不会参与任何有关王宫的威胁。她几近绝望地蜷缩着，等待命运的宣判。

就在这时，微弱而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显然，不可能是给她送食物或水的人。自从达瑞玛上次带来一小份水和干粮后，提兰德就再未进食。那几次高等精灵的探视中，他们曾多次劝她进食，但提兰德始终谨慎，只象征性地接收了最少的供给，不愿让自己依赖那些监禁她的人。

门发出轻轻的吱呀声。提兰德抬起头，惊讶地看到走进来的人竟是达瑞玛，身后还跟着另一名高等精灵。那名随行者迅速扫视了一眼她，然后敏捷地退出，守在走廊上。

“达瑞玛！你来这里是为了——”

“嘘，女士！保持安静！”达瑞玛低声警告道，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恶魔守卫后，他迅速走向提兰德的牢房。他从斗篷中掏出一个闪烁着幽暗光芒的法器，那是曾被女巫瓦伊什用来短暂解除囚禁之力的古老物品。看到这一幕，提兰德的心中瞬间充满了惊恐，以为她将面临同样可怕的命运。

“准备好，”达瑞玛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中带着坚定。

他小心翼翼地重复着瓦伊什当初的动作。法器缓缓降下，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消散，束缚她的禁制解除。

提兰德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双腿发软，差点跌倒在地。达瑞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但手中的法器却被下意识地抵在了她的喉咙上。气氛紧张到极点。

“如果这意味着死亡，也未尝不可，”她平静地说道，直视达瑞玛的双眼。

贵族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与惶恐。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极了审判者，迅速将那法器扔到一边，眼中满是自责与厌恶。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那样残忍的目的，女士！如果你想要逃离此地，就请保持安静，跟着我走！”达瑞玛低声急促地说。他的双眼中闪烁着焦虑和隐隐的希望。

牢房外，一阵风吹来，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命运转折。

“要逃出去？”提兰德心中一阵剧烈的跳动。会不会是新一轮的残酷戏弄？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任何突如其来的希望都令人怀疑。

达特瑞玛尔看穿了她眼中的疑虑，脸上露出一丝坚定。

“绝无欺骗之意！这是我们反复商议后的决定。”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急促而压抑的决心，仿佛每一个字都在与内心的矛盾搏斗，“我们无法再忍受这种疯狂和血腥！女王……”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似乎在那神圣的忠诚与愤怒之间挣扎，“女王已经不再是我们心中的女王了。她为了那个可怕的存在——萨格拉斯，背弃了自己的子民！他许诺给我们一个完美的世界，在那里，高等精灵将是至高无上的主宰。但是，真相……我们中有人看到了真相——那是一场彻底的毁灭！一个用鲜血染红的地狱，一个在焦土和哀嚎声中构建的所谓天堂，根本不可能实现！”

提兰德静静地听着，眼中没有惊讶，只有认同。她早已从与达特瑞玛尔的几次短暂交谈中察觉到他的内心动荡。她曾经感到讶异，在这被腐化的宫殿中竟然还有未被恶魔意志完全控制的声音——或许萨格拉斯的意志太过分散，无法完全吞噬所有心灵？

无论原因是什么，提兰德心中燃起了感激，她默默地向月母祈祷，感谢这难得的转机。她对达特瑞玛尔抱有信任之心。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达特瑞玛尔语调沉重，眼神中透着急切，“恶魔的追随者们现在集中在源头附近，进行某种黑暗仪式。他们会被那仪式分散注意力，暂时无法顾及其他地方。其他人已经准备好随时离开。”

“其他人？”提兰德疑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