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在山下停住马车时,已经过了午。
睡了一觉的阮江月神清气爽,她抚着发髻理了理,去拎一旁的食盒和油纸包——那里装着城中买的卤味和糕点。
“我来。”
阮星澜探手而出,将东西拎了,“下车吧。”
阮江月也不去和他抢,一提裙摆跳下了马车,便顺着石阶往山上走。
山中有许多枫树,如今时节才是初秋,但今年冷的有点早似的,山中枫叶竟已红了大半。
有些甚至已经开始落下。
阮江月一直往上走,一直沉默着。
阮星澜便跟在后面也不曾出声扰人。
待到了山腰一处观景亭,阮江月才终于停下,前去坐着歇息。
阮星澜也随之上前。
观景亭是个六角石亭,里面摆放石凳石桌,站在亭中一眼便能瞧见远处山峦峰线一片青黛之色。
红枫和不知名的黄叶对半夹杂其中,为这初秋添了许多瑰丽色彩。
不远处还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
河水叮咚很是悦耳。
阮江月说:“我以前经常到这儿来,这儿的景很好,也够安静……你饿吗?我们吃点东西吧。”
“好。”
阮星澜把食盒和油纸包打开,将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在石桌上摆好。
车夫尽心,怕主子只买吃的没水喝口干,还顺手买了两壶凉茶。
方才上来时阮星澜一并拎着了。
走了这么一大段路,是一点都没洒。
阮江月笑笑:“你挺稳。”
“还好。”阮星澜给两人倒了茶,放一杯在阮江月面前,“看起来你对这定州府,不算太熟悉。”
“是,不熟悉。”
阮江月吃着凉了的卤菜,也不甚在意,淡淡道:“我随姑姑到这儿时七岁,初时每日只盯着姑姑会不会来看我……
我那时只想着,要姑姑的目光全部系到我身上来,我对外面根本不感兴趣。
后来我确定了姑姑只疼爱我一个人,稍微安了点心,才分神去关注一些别的。
姑姑待我真的很用心。
她为了让我可以交一些同龄的朋友,便时常带我到各府参加宴会,尽量地多在外面走动。
可是我很不喜欢去交那些朋友。
你知道吗?
那些孩子们,会为了豢养的小动物生病而哭泣,会因为放飞一只纸鸢就惊呼喝彩,会噘着嘴说喝药好苦,根本不想喝……
那些对我来说,何其天真幼稚。
我和她们难以交流,显得格格不入。
姑姑发现之后,便不再带我出去。
其实姑姑自己也不爱交际。
为了给我找点消遣吧,姑姑如当初在京城说的那样,让李总管教我习武,又请先生带我读书。
我学东西极快,进展飞速,而且很能吃苦耐劳。
很快教书先生就被我问的难以应对,李总管也有些教不了我了。
姑姑便给我换先生、请武师……”
阮星澜听着她回忆少时,忍不住在脑海之中勾勒出许多画面。
不由感叹,阮江月是小小年纪就受尽冷眼,吃不饱穿不暖的女孩儿,又如何与娇养在温室之中的千金小姐共情?
自是难以投契。
不过想起他随在她身边这段时间,见过的青鸿、青梨、铁伯等人……
阮星澜又认真说道:“交朋友是看缘分和际遇的。
以你的为人处世,不适与闺阁小姐们交朋友,但游历在外时想必也能交到许多真心的朋友。
先前你曾与我说过,因交了一些朋友,还帮威北将军解决过军械、粮草等事……
我倒是不曾听你说过那些朋友。”
“那些朋友。”
阮江月慢慢地重复了一声,眸中似乎划过几分复杂的光华。
但阮星澜认真看时,她却低头喝茶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