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旅店的所有客人,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寂静的夜色里,一阵风拂面,冷冽而干燥。
没有嗅到血腥味,桑榆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想到自杀的人采用的是掐住自己脖子的法子,怎么可能会有血腥味?门边踢落了一只满是泥垢的鞋子,客厅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
桑榆又呼唤两位警官,无人回应,于是她脱了鞋往里走,一直走到两间卧房的门前,一条人形横在地面上,无声无息的,像一件陈旧的家具。
桑榆打开手机手电筒,光亮让她眯起眼睛。这个人,桑榆不认识,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同样是被雨淋了满身,在她之后钻进屋檐的人。
他的身体还是暖的,但呼吸和心跳已经消失了。那双眼睛睁得很大,仿佛临死之前看见了什么毛骨悚然的东西。
这是第一个。不算回家的林丽娟,他们一行人,只剩下五个活人了。桑榆没动他,只是将目光转移到眼前虚掩的门板上。
推开门,只见江泷趴在桌子上,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柳莫淮整个人扎在被褥里,看起来睡得很熟。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桑榆走进去,试图把他们叫醒,可惜又叫又拧都没有什么作用。
桑榆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想起昨天晚上一共有两个人出事,时间大差不差。除了她,杨潘晓和另一个人都是淋过雨的,江柳两位应该不好出事,于是桑榆出了门,往隔壁套房而去。
杨潘晓很细心,那时察觉她要出去,就塞了一把钥匙给她,为了方便桑榆进出,门并没有从内里反锁,只要用钥匙就可以打开。
桑榆拧开门,打开客厅的灯。又一个被标记的人死了,那么这就证明,她的推论并没有错。淋过雨的人最终都会被杀死,郑大爷说她活不到明天晚上,是因为剩下的被标记的人,只有三个。
今天晚上还会有人死。桑榆的手心起了一层薄汗,她在亮如白昼的客厅里行进,一路走到门前。举一反三去推论,如果没有意外,今天晚上依旧会死两个人。
一个会面临着极度的恐惧死去,而另一个会一直等待到清晨,再毫无征兆地死去。其中一个已经死得不用去怀疑,而剩下一个,就在这扇门里。
桑榆去推门,手上轻一用力,门板就发出嘎吱的响动,顺着她的力道慢慢打开。
——居然没有锁?
桑榆有些惊诧,但她动作不停,很快就走进房间,打开手机手电筒。
这种打扰别人休息的行为实在是恶劣,桑榆没忍心直接打开房间大灯。一共两个人,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
一个是杨潘晓,另一个是不认识的男人。手电筒晃过的光并没有吵醒他们。桑榆凑近观察,杨潘晓脸色红润,尚在打鼾,呼吸均匀,而另一位……
桑榆伸手按住他的脖颈,感受到脉搏平稳跳动的震动,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慢慢向后退去。恰在此时,一个沙哑但不失威慑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谁?”
“……江警官,是我。”桑榆转过脸,望向站在门边脸色极差的江泷,“您醒了?”
江泷揉着额头:“做了个噩梦,忽然惊醒的。”
“噩梦?”桑榆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道,“能麻烦您告诉我,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噩梦吗?”
江泷皱了皱眉,到底没有隐瞒:“我记不清了,但那在一栋宿舍楼,无论往上走还是往下走,都走不到天台或者一楼出口。”
桑榆:“您在那里,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
江泷面无表情:“都说了那是个噩梦,梦见了很多学生,还有一场火灾。”
火灾?
桑榆细细回忆,确定自己在许长安的梦中从未见过火灾,这是怎么回事?不一样的人,梦见还有差异性吗?
“你说回来你还真回来了。”江泷不再去提噩梦,语调凉凉,“一楼那些东西没吓到你?”
为了避免江泷起不必要的怀疑,桑榆讪讪道:“因为我不能走,所以我硬着头皮进来了。”
“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江泷摇头,“不如早点离开,还不会被波及——”
桑榆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道:“您看见门前那具尸体了吗?”
江泷陷入沉默。他出来时,当然见到了那具尸体。和昨天晚上死去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只是尸体还是柔软的,他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三点多,连时间都对得上。
见他沉默,桑榆乘胜追击:“无论您信不信,现在这里确实发生了超自然的事情。”
“郑大爷就算身体非常硬朗,手里拿着菜刀,你们两个人也不可能完全制止不了他。你们套房的门是被我踹开的,我踹开之前,门从里面锁着很安稳,没有任何人闯入的痕迹,可那个人还是死了,死法和昨天晚上的那两个人一模一样。”
“江警官,没有哪个杀人犯能做到杀人如此悄无声息。就算他们是非正常自杀,也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摧残他们的精神状态,除了……”
桑榆压低声音:“那些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东西。”
江泷抬了抬眼皮看她,桑榆与他对视,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半晌之后,江泷率先叹了一口气,冷淡的神情里终于带上了疲倦。
“所以,你想说什么?”江泷抱着手倚在门口,“我们现在联系不上我的同事,通讯已经被完全切断了。”
“就算能联系得上,怕也帮不到我们。……我想知道一些事情。”桑榆认真道,“有关于余光。”
江泷啧了声:“你当真认为是余光在作祟?”
“那我只问一个问题。”桑榆看向地面,层层泥砖之后,是血腥扑鼻的厨房,“庞博文是不是当年去监狱里探望余光,并且挑衅他的人?”
江泷看着她沉默了一阵,然后才点头:“是。”
“你在一楼,看见了吧?”
桑榆没什么表情?“我看见前台那个姐姐死了。刚刚在厨房,也看见郑大爷把庞博文剁碎包成了饺子,现在应该蒸煮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