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说话时，贺临风正在拐角处，他是准备起早去看望爷爷，未曾料到，听到这段不太愉快的谈话。

他也不想偷听，可这边只有一条路。

之所以选择走这里，就是想着前后左右一览无遗，有任何动静都能察觉。

因此，眼下他没法出去，否则场面会更尴尬，只能屏声静气地躲在角落，以免被发现。

等顾明月离开后才敢探头扫一眼高山，此时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看就是被打击的不轻。

想了想，没有出去，直到人都走光才敢现身。

等贺临风到他爷爷那，帮忙干活期间，便顺嘴聊起这件事情。

“想当初，高山在京市也是天之骄子，大家都说他将来会继承他母亲衣钵，当外交官，如今却只能天天下地种田，被曲玲玲那样的神经病纠缠也没办法撇清关系。如果这个天没有变，或许他不会被人如此看低。”

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在梅修海的精心调理下，贺世武的腿现在也能勉强走几步。

他本人是急性子，得到大夫允许，没事就会在院子里锻炼。

听到这话，他停下动作，回头望向自己的孙子，表情像是打量又像是没有聚焦，在思考中

“爷爷，你怎么了？”

贺世武收回思绪，慢慢踱步到椅子旁边坐好，“临风，你过来，我问你 ，你对顾明月同志怎么看？”

“啊？爷爷，你说什么呢？是高山喜欢她，又不是我。况且，我早已不是京市大院的贺家人，有什么资格和人家一个村支书谈情说爱。”

“你的意思是，假如你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贺少爷，也认为追求一个农村姑娘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贺临风有些不自在地说道“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么想的。”贺世武说完暗自摇头

这一刻，他有些释然道“我心里一直觉得委屈，对目前的处境愤愤不平，可就在刚刚，我才有所反思。我们拼命奋斗，是为了给后代留下一个和平安宁的世界。因此，当我解甲归田，面对家人始终觉得有所亏欠，于是就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们。却忘了，思想最容易腐蚀。临风，曾经你在乡下长大，也是土里打滚的泥孩子。看看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和居高临下的做派，仿佛喜欢上一个农村人，是一件必须让对方感到荣幸之至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当你用条件去衡量一个人的感情，贬低别人的同时也是在贬低你自己。”

贺临风眉头微皱，想说自己是无心之言，又没办法解释自己下意识地傲慢心理，一时间没有反驳。

贺世武继续说道“据我所知，顾明月同志是十里八村唯一一个大学生，写的文章登过各大报纸，不光是她的学识，还有她的为人，三年饥荒吃不上饭的时候，当时的她得到一个机会，一份京市报社正式工以及一个四合院，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你知道她要的什么吗？”

贺临风摇头。

“她用京市户口、房子、工作给村里人换了粮食，这正是她为何如此年轻，却能得到村里人百分百拥戴的原因。还有村里两个作坊，所有技术全部都是她毫无保留地传授，才让顾家村的生活过得优越富足。不说别人，就说从前常和你玩的那帮人，倘若有这技术，是不是早就自己单干，或者找厂子入股，私下里分钱。你当真以为没人知道他们那些把戏？不过是小打小闹，上面没稀得管。所以，我才说，你一叶障目。你和高山除了家世以外，被打回原形后，还剩下些什么？有什么能比得上人家？不怪人家姑娘看不上高家那孩子，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前途未知，自视清高。还有你对这件事的看法，难道就只是，对方因为你们落魄才瞧不起你们吗？”

贺临风惭愧地低下头。

贺世武略显失望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享受惯了锦衣玉食，又怎会吃得下忆苦思甜饭。若是再掌握些权力，难保不会公权私用，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再不加以整顿，必定后患无穷，唉，眼下见到你这副样子，我更加觉得让你们吃点苦挺好，不然会有更多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出现，你们是未来的希望，倘若连希望都不懂得脚踏实地的意义，那才是时代的悲哀。”

贺临风歉疚道“爷爷，我错了。我不该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我会端正思想，绝不再犯这种错误。”

贺世武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记得，生理上的改变只是一时，比如爷爷，岁月变幻，曾经敢提刀杀进鬼子军营的我照样垂垂老矣。但精神上的改变却是永久，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深刻。好的思想能惠及千秋万世，坏的思想却会瓦解之前所有努力，最后变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徒有其表。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要为一时的挫折而妄自菲薄，也不能一味地计较过去的辉煌，向前看，一步一个脚印，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烂泥永远也扶不上墙。”

“爷爷，我记住了，你放心，日后，我会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绝不以貌取人。”贺临风认真地对贺世武保证。

“好，我相信我孙子什么时候都不会让我操心。”

这天，孙晓雨浑身湿漉漉地跑回来告诉曲玲玲计划成功，为了逼真，她还特意披了件男士外套。

后者很兴奋，随即拿出一叠符纸，叮嘱道“我这就去镇上找我爸爸，让他带人过来。等我们的人过来，你找机会把这东西藏到顾明月家里。”

孙晓雨不由得着急道“你不是说先去找她对质，等确定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才带人抄家吗？”

曲玲玲面目狰狞道“那是我爸的意思，不是我的。我压根没准备给她机会反悔求和，不狠狠收拾她，难消我心头之恨。等着吧，这次我要让她顾明月站到批斗台上，接受所有人唾弃，我还要让她向我跪地求饶，哈哈，想想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