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葳院一年到头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如同被又厚又重的阴霾死死的笼罩着,熏人的春日花香,凛冽的冬日寒风都不能驱散。
顾荣踩在青石小路上,一阵又一阵的剧烈咳嗽声不断飘入耳中,似刀子剜心。
她被裴叙卿和乐安县主关在暗牢后,小知在汝阳伯府的日子该多难熬多痛苦。
“小知。”顾荣立在风雨廊下,散去夜风的凉意,敛起心中的自责悲戚,轻拍面颊,挤出一抹笑容,推门而入。
明明已经是垂丝海棠开的正旺的时节,小知身上还裹着厚实的狐皮大氅,房间角落的炭盆蹿着猩红的火苗噼啪作响。
一进门,热浪扑面而来。
“阿姐。”一见顾荣,顾知的眼睛亮了起来。
话说的太急,咳嗽又起。
苍白的脸色憋的青紫。
顾荣快步上前,手掌伸入大氅,轻抚顾知的后背顺气。
狐皮大氅很暖和,须臾,顾荣的掌心透着密密麻麻的汗。
可,顾知却好似难以从大氅上汲取到暖意一般,体温低的吓人。
很瘦很瘦。
衣袍穿在身,晃晃荡荡。
“阿姐,没事了。”顾知眸子亮晶晶的。
顾荣屈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顾知。
她的弟弟。
相依为命的弟弟。
饱受病痛折磨,眼窝凹陷,眼下青黑,双颊皮包骨。
不好看。
但顾荣怎么看都看不够。
眼泪不受控制,一滴一滴落下。
不该哭啊。
她该笑的。
她与小知,阔别生死,得以重逢。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造化和奇遇。
“阿姐。”顾知笨口拙舌,不知所措。
慌乱的伸手想拭去顾荣面颊上的泪水。
狐皮大氅的袖口被泪水沾湿,一坨一坨的。
“是不是父亲和陶姨娘责罚阿姐了?”
顾知急的呼吸急促,唇色又白了几分。
顾荣止住哭,叉腰冷哼“阿姐厉害的很,谁敢责罚阿姐。”
只是,哽咽的声音委实没有丝毫说服力。
偏偏顾知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阿姐最厉害。”
一年又一年过去,他已经记不清有母亲庇护的感觉了。
记忆里的一幕幕都是阿姐。
在他被恶奴刁难时,是阿姐拎着小厨房的菜刀,砍在了恶奴手臂上。
在竹葳院的下人照顾不周,致使他感染风寒久久不愈,是阿姐不管不顾大开杀戒。
在陶姨娘煽动唆使父亲命令他将竹葳院让给顾扶景时,是阿姐挡在他身前怒斥陶姨娘吃相难看。
他是阿姐的拖累。
阿姐是他的大树。
“那阿姐因何落泪?”顾知勾着顾荣的手指,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托腮问道。
顾荣眉眼弯弯“在佛宁寺祈福,母亲入梦了。”
“母亲说,小知很乖很坚强。”
“母亲还说,小知会长命百岁。”
“因而,阿姐就分外想念小知。”
顾知眨眨眼睛“阿姐呢?”
“母亲没有留给阿姐只言片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