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三章 老人和贼
这桩令俞县令惊慌不已的意外,很快就有了结果。
姜绾用上灵药泉水半炷香后,眼中刺痛渐渐消散,已能勉强视物,她动手取下布巾,把陈邵君吓了一跳,“这还是遮上?”
他记得才没过多久,她的眼睛也才刚刚上了药,这个时候拿下布巾,会不会对眼睛有伤害?
姜绾把布巾折好收回怀里,“用了药已经好多了。”
她抬头朝他笑笑,眼周的红肿已经悉数全消,看着与未受伤时并无二致。
陈邵君向来知道她擅长制药,没想到药的效果会好成这样,愣了数息后便只剩惊讶不已,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几回,对她方才所用之药感兴趣起来,弯腰问她,“方才你用的是……”
姜绾只答了他两个字,“秘药。”
随后便询问公冶安那客栈真正的老掌柜身在何处。
公冶安见她眼睛无碍了,便着人把老掌柜从客栈里带了出来,老人家被带到了后院中间,四周围着的都是官差,她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是先前来他客栈里住店的客人。
老人家眼中显出懊悔之色,“早知……”
陈邵君替他说下去,“早知,就不留我们几个住店了?”
公冶安则问,“老人家你与那贼人什么关系?”
老人家别开头不再说话,不回答也不再看他们,但脸上神情再明显不过,他十分后悔让他们住进客栈里来。姜绾也一直打量着这老掌柜,比起先前那个假的,的确如孟迟所说,他神态间反而没有那种疲态,或许是因为那个贼受了伤治不好的缘故,他假扮的老掌柜给人一种更疲乏无力的感觉。
她心中稍安,既然受了重伤,孟迟追拿那人十拿九稳,她这般也不能耽搁,要快些找到那些东西。
刚想问话,俞县令插了进来,“你这老汉!与那贼人是何干系,还不从实招来,本官念你年岁已高被贼人所迫,免你牢狱之苦,只要你说出他的来历去向,否则——”
俞县令说到此处,向左右使了个眼神,有官差拿着枷锁和夹棍上前,他威胁道:“否则你可莫怪本官要上刑了!”
老掌柜抬眼看了眼俞县令,默默举起了双手握成了拳举在胸前,竟是主动去就那枷锁,而后张开五指示意他们可以上夹棍了。
见着他宁愿受刑也不说实情,俞县令急了,“梁伯!你竟连命也不要了么!”
小雾镇小,这条街上的大小铺子掌柜,俞县令都认得,他小时候没少跟梁伯的儿子一起翻墙到后院偷梁伯的鸡蛋去街上换饼子吃,梁伯就算发现了也只是笑呵呵地把鸡蛋重新填满篮子,还放在原来的地方。
都是看着他大的,他哪里下得了手,虚张声势罢了。
“元堂,莫问了,你把我拷了去吧,你要有人认罪,我来认。”
良久,老掌柜终于开口,却提了个荒唐的要求,急得俞县令直跺脚,今日又不是他一个人来的,这还有涼京来的官爷呢,“梁伯!梁老汉!”
“你这老儿老糊涂了么!休要胡说八道,这认罪的事岂是儿戏,你说是你就是你?你这身老骨头能飞檐走壁、落地无声盗走安王府的宝贝?”“老梁头,你连小雾镇都没出过,你、你、你——”
俞县令被这掌柜的气得掀翻了姜绾手边的木盆,呼啦一声水泼在地上,溅湿了姜绾的裙摆,惊得他回过了神,立马又恢复了先前恭维的神情,“姜姑娘、高大人、公冶大人,这掌柜的说糊涂话呢,待我把他带回衙门再问话,定会给你们个交代。”
姜绾方才一直看着,他们几个问话这掌柜的是一个字也不往外吐,只有这俞县令张口,那老掌柜才答了一句。
虽没说出那贼的去向,但叫她看明白了些事。
“老人家,那人可曾有恩于你吧,你豁出去命也不要,也不肯吐露半个有关他的字,是在报恩吗?”
老掌柜瞳孔瞬间放大,姜绾盯着他的眼睛,心下了然,她猜着了。这老掌柜无妻无子孤身一人,却也在这客栈里一个人守着许多年了,养了鸡囤着鸡蛋,并不是心存死志的样子,若非如此,她想不到别的理由,叫他愿意为一个陌生人去蹲大牢,这样大的年纪,进去了不等案子判下来,一个不慎都可能会死在里头。
先前见着客栈里灰尘太多无人打扫的模样,她一度以为他受制于那盗贼,盗贼受了伤没法打扫客栈,才会如此,但刚刚发生的事改变了她的想法,老头既然没有被困,那便是自愿的,因为俞县令和老掌柜相熟,每次带人来搜查时出来应对的都是真的掌柜,如此才没被发现。
就如同今日这般,那贼人去孟迟房中偷药,官府来人,真正的老掌柜便出来开门了,他拿到药之后没法与老人同时路面,只好临时劫了个官差扮成他的模样,那官差此刻应该被扔出了墙外。
至于贼假扮老掌柜的时候,他人在哪里,就要问他自己了。
姜绾叫住心急如焚的俞县令,给了他一个机会,“俞大人还是先派个人沿着客栈外墙找一找,或许能找到被假扮的官差,再问问他昏迷前可曾看到那人的面目了。”
俞县令回过神来,连声称对,立即着人去办,那老掌柜一惊,眼中霎时蒙上了焦急和担忧。
姜绾一一看在眼里,她心中明白,即便找到那个官差,能问出什么来的几率也很小,能成得了大盗贼的,怎会这般大意,在官差昏迷前让他看到自己真正的脸。
她故意支开俞县令,只是为了给这老掌柜暗暗施压,她知道小雾镇小,人和人之间过往极深,俞县令走了,这里能做主的都跟老掌柜不熟了,他也就没了倚仗。
普通人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犯了事,能护着他的那个又被支走,紧张之下他多少会露些破绽。果不其然,俞县令离开之后,老掌柜有些忐忑不安,不时往客栈的外墙瞟上几眼。
姜绾的声音冷不丁在他头上响起,“老人家,就算那人曾经有恩于你,你收留他躲藏在小雾镇也已还清了,今日大理寺和安王府的人亲自来拿他,皆因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若再行袒护,非但是你,就连俞大人也要乌纱帽不保,不仅乌纱帽不保,恐怕他还要为你此举把命搭上,才能平了那贼所招惹之人的愤怒,你可想好了。”
“继续报这个恩,让俞县令陪你一起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