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衣衫褴褛的村民们,看着瘦骨嶙峋,连鞋子都没有的孩子们,韩太平知道,他们这些年,过得不好。
二十年前,韩香骨辜负了这群百姓,二十年后,燎原的星星之火,便在这里,迸溅出第一缕。
韩香骨发誓,他必将让这火,把魏国上层阶级的权贵、士族、门阀,烧作灰烬。
他必将让这火,烧遍整座仙罡!
——
大槐村最气派的二进大宅院便是胡冲祖宅。
胡家祠堂。
韩香骨接过胡冲嫡长子递来的三炷细香,点燃后拜了三拜,插进供桌上的香炉。
胡冲嫡长子叫胡勋,而立之年,与胡冲肥胖臃肿的白面胖子形象截然不同,胡勋自幼饱读诗书,是位风度翩翩的中年儒士。
只是很瘦很瘦,眼窝深陷,两边脸颊都凹进去了,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大人,你走后,新上任的县令便对大人班底展开清算。”
“除了我父亲散尽家财,保住性命外,其余人一个也没逃脱。”
“晴午大人不愿坐以待毙,率领手下弟兄攻打衙署,死战不退,尸体被砍下头颅,高悬城楼威慑民众,无头尸体被抛尸荒野,还是父亲带着我去收尸的。”
胡勋眼眶通红道:“我与父亲用牛车,将晴午大人他们的无头尸体拉回大槐村入土为安。”
“灵位都在这儿。”
韩太平目光从上至下,扫过那小山般的灵位,每个名字,都很熟悉。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痛苦,“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胡勋:“自大人不告而别后,父亲便终日酗酒,浑浑噩噩,茶饭不思,如同行尸走肉。”
“后来,他消瘦极了,死时还没我九岁的儿子重,几乎皮包骨。”
“临终前一直念叨着,说大人不会抛弃我们,大人一定会回来的。”
“他说他只是感到乏累,睡一觉就好,等大人回来以后,让我第一时间叫醒他。”
“可惜……再也没能醒来。”
“大人班底,父亲是最后离世的,距今已七年有余。”
胡勋离开了,祠堂只剩韩香骨一人。
他静静站立良久,忽然伸出手掌。
指尖颤抖着,轻轻划过胡冲、晴午二人的灵位。
——
五月夏,高悬天心的大日肆意泼洒光辉,整座人间仿佛一座火炉。
村中阡陌被照耀的发光,大地上蒸腾出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热气。
恰逢午膳时辰,胡家宅院中人很多。
好些少年少女,胡勋一一给韩香骨介绍。
“这两个是晴午大人的一双儿女。”
“这三个少年是小柒的嫡长子和一对双胞胎。”
“还有这个……”
二十年前,韩香骨不辞而别后,胡冲敏锐意识到了清算危机。
晴午率领一群弟兄进攻衙署前,都将儿女托付给胡冲。
胡冲花费大力气,将孩子们分批、分散送去外地。
直至清算结束,直至三年后,接任韩香骨的县令因为流官制度调派别地,胡冲才敢将孩子们接回大槐村。
漆瞳从一十七名少年少女的面庞上扫过,韩香骨似是吃下一颗定心丸。
胡勋有学问,且这些年来,严格遵循胡冲制定的计划,悉心栽培孩子们。父子二人都坚信,他们的韩大人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的。
推翻上层阶级的统治,靠的从来都不只是刀剑。
刀剑之外的知识,绝不可或缺。
这些孩子们,便是韩香骨的左膀右臂、智囊团。
午膳很简单,可以说是粗糙。
就是麦糠糊糊,里面甚至漂浮着几片翠绿叶子。
牛羊吃草叶,人自然也可以吃,譬如葱叶子、菠菜、油菜、韭菜等。
只因舍不得放盐,麦糠糊糊味道太寡淡,这种叶子,嚼碎后能于舌尖上绽放辛辣味。
韩太平与雪娘、小旋风的饭菜则丰盛太多。
虽说也是麦糠糊糊,但明显浓稠许多,还有清脆爽口的腌咸菜,三颗白水煮蛋,大槐村这两年极罕见的荤腥。
韩太平一边进食,一边询问道:“这些年,湘绣县百姓的生活有多苦?”
胡勋轻叹一口气,道:“前年胡州闹旱灾,整个长夏,愣是一滴雨没下,那个寒冬,饿死很多人。”
“去年情况好一些,但粮食收成也锐减,勉强能维持一日一餐。”
“今年估计比去年好不到哪里去,老皇帝要过六十大寿,极讲排场,可惜国库空虚,按照老规矩,只能苦一苦百姓。”
“上个月县里来人,说今年的税提前,这不是关键,要命的是要一次性收取三年的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