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甘不甘心,想不想要,当世子由不得他,当乞丐由不得他,当内侍更是由不得他。
他能做的,就只有斡旋在燕纾身旁,等待时机,为侯府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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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挂着温柔缱绻的笑意,我心念一动:
“沈清瞿,那你,愿不愿”
“不愿。”他摇头,却还是那样温和。
我错愕道:“为何?”
他终是不忍,发出一声叹息来:
“阿莲,千仞堂为了操控宦卫,自我们入堂那天起,便被种下了剧毒,我活不过二十五岁。”
活不过二十五岁?
我蓦地笑了下,只觉得心肝脾肺都疼得厉害。
“可你,可你来年便是二十五岁了,沈清瞿,你来年便是二十五岁了。”我断断续续,神色迷惘,只觉得山摇地动,老天薄待了我。
自从我哥死后,我就没哭的这么狼狈了,鼻涕眼泪糊在一块,哭的凄凄惨惨。
沈清瞿将我揽进怀里,又是一声叹息,动作轻柔的用衣袖将我的眼泪擦干净,丝毫不嫌弃我的秽物。
他说不了什么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由着我扒着他的衣袖,伤心欲绝。
燕纾如今死了,高坐上再也没有暴君了,霁国也不会再来犯,涂丝囡回到了北方,就连赵蕊也去寻她的快活日子过了。
好似人人都赢了,又好似人人都失去了什么。
我本以为余生至少有沈清瞿相伴,在宫里的日子不算无聊,可如今在这个处处圆满的节点,沈清瞿怎么办,我怎么办。
“好了阿莲,不要伤心了。”
“如今家国安定,赵叔坐镇朝堂,山河无恙,这不是很好吗?哭什么呢?”
我有些恨他,恨他即将死了还是这般温温柔柔,于是一拳锤上去:
“那你呢,沈清瞿,你怎么办?”
“不在我身边,你要去哪呢?”
沈清瞿眼神突然空了一瞬。
而后他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我的头,却摸到了满头冰冷的珠翠,他放开了我,后退几步,像是在端详,见我一身端庄富贵的华服,终是满意的点点头:
“阿莲,我不忍心叫你看着我死,”他的眼眸那样深,那样远,好似盛着万千星河,这双眼睛主人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所以,放我走吧,阿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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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留下沈清瞿。
正确的来说,我什么也没能留下,宫殿空荡荡的,几次午夜惊醒,都是宫女下人急匆匆提着灯进来,他们问我: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每到这时,我都有些恍若隔世,思绪仿佛回到很久以前,那个时候没人叫我太后,他们都叫我阿莲、莲儿,唤我的乳名,亲昵,好听。
回过神来,我总是会想到沈清瞿,又或者说金高悯。
其实沈清瞿并不是除了回忆以外,什么都没留给我。
他还给我留下了封信,我没敢打开,毕竟这封信有可能是我唯一的念想,看完之后,就什么都没了,所以我舍不得。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阿荇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我爹如今老的不行,终于是得偿所愿告老还乡了。
临走前他来见我,先是恭敬的行礼,而后盯着我许久:
“二女,你老了。”
我笑笑,丝毫不客气:“爹,你难道不是更老吗?”
我爹笑骂我一句臭丫头,而后我和他又是相顾无言。
最后他还是走了。
我无奈,好像每个人都可以为了他们所追求的东西抛弃我,燕纾为了权利,赵蕊为了自己的生活,沈清瞿为了体面,我爹为了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