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府待了许久,陪着何家人一起用了晚膳,何致远还有些事情想要跟顾青禾说,于是用完膳后将她喊到了书房。
一到书房何致远便翻出一个有些破旧的书本来,从中取出一叠银票,银票之中还夹着一封信件,他将这些递给顾青禾,“上次你伯母给的银子听说你没收,这回我特地让人去换成了银票,你将这些都拿着。”
顾青禾当然不肯要,她手里并不缺银子,况且如今也没什么能用得着的地方。
但何致远的神情却很严肃,朝她摇了摇头,“你听我说,这些银票,你能用得着的,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婉拒的话停在嘴边,顾青禾愣了一瞬,“爹爹的意思?”
“陈家出事的时候你母亲失踪了,虽然生死不知,但你爹相信她还活着,嘱咐了我帮着找。”
“他们两个的感情你也知道的,繁止如今已去,你娘必定痛不欲生,这些银票是你爹替你娘备下的,你替何伯父将这些银票交给你娘,还有这封信,也是你爹留给你娘的,她看了这封书信便能懂得你爹爹的用心了。”
顾青禾死死的盯着信封上的几个大字——吾妻知瑶亲启。
陈繁止是个手无寸铁的文人,平生没什么太大的本领,在当初陆知瑶的那些追求者们当中并不占任何的优势。
唯有一颗真心是他能够给陆知瑶的,这些年,他也证明了自己的真心不曾有半分虚假,身在牢狱之中时,替顾青禾安排了后路,若她能够听从他的安排,那余生必然是无忧的。
剩下唯一的牵挂便是不知所踪的陆知瑶。
他希望陆知瑶能活下去,届时他在黄泉路上等着,等的时间越久,心中的喜悦便会越多。
她最好满头银丝时再下来。
他会迅速迎上去,如二人从不曾分别过一般,笑着听她讲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顾青禾心中酸涩,却强忍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当年爹和娘一起云游四海,但这几年日子安稳下来,娘便有了想要在凉陀开个医馆,往后只在凉陀待着的心思。
爹对于她的任何想法都很支持。
只可惜医馆还没来得及开起来,陈家出事,家产也被查抄。
这些银票,应当是爹爹留给娘亲用来开医馆的。
他希望娘亲能有事可做,不要将余生的时光都浪费在已经逝去的人身上。
可什么叫浪费呢,思念才不是浪费。
顾青禾了解陆知瑶的,她之所以会将恢复记忆的解药交给福伯,由他带给陆知瑶,便是知道对于陆知瑶来说,过往种种与她而言是珍宝,即便这珍宝如今已碎。
被囚禁的那些日夜,于陆知瑶来说是痛苦的,这些少得可怜的记忆全是痛苦,等她想起从前种种,反倒是能够支撑着她走下去。
顾青禾知道,陈繁止也知道。
他的爱人,不是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琉璃。
她坚韧,勇敢,跌进淤泥之中也能继续盛开。
顾青禾将银票和信收下,何致远拍了拍她的肩膀,“能跟伯父说一说接下来你的安排吗?”
“吴王倒了,可害了父亲和兄长的人可不止他一个,自然是要都除去。”
沉默了片刻,何致远轻声道:“不可。”
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对顾青禾来说或许有些残忍,但他依旧不得不说,“我知道你怨恨,我与你爹爹相识多年,自是也对那些害了陈家的人恨之入骨,可如今吴王已倒,同谋之人必然已经有了防备,你现在留在京城不但做不了什么,反倒是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那便让他们日日提防,记着自己的罪证,等着哪一日会像今日这般,我会让他们和吴王一样站在那里接受审讯。”
顾青禾待在京城一日,这些人便要担忧一日。
知道这时候和她说道理怕是没用的,她若是胆怯半分,当初也不会从凉陀来到这里,并且将自己这一身医术都展露出来了。
若是不能帮陈家报仇,那活着与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上天给她这一次重来的机会,总不是让她自私着苟活的。
何致远叹气,即便知道,他也不能就这样让顾青禾不顾一切的由着性子来了。
吴王这次倒台,皇帝心中必然是带着怒火的,毕竟吴王封地距离京城千里之外,对他起不到任何的威胁。
当自己的皇位没有威胁时,兄弟情便能占与上风,但现在他却被迫对吴王进行处置,心中如何能不气。
更何况顾青禾压根没怎么遮掩自己的身份,姚世良只要在皇帝面前稍稍的添点油加点醋,本着斩草除根的想法,皇帝也势必会将顾青禾除去。
知道无谓的劝说顾青禾绝不会听,他干脆直接道:“你就没有怀疑过青山或许还活着吗?”
攥着信封的指尖发白,顾青禾说,“自然怀疑过。”
不仅怀疑,她前世还求魏宴舟帮她查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陈青山的尸体,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他死了的。
魏宴舟找了半年,带她去了当年距离坝子坡不远的一个村子里,也就是当初牛军被村民捡回去的庄子,陈青山是被一个哑女捡回去的,魏宴舟对她说,哑女将人捡回去之后当晚人便断气了,她怕会给自己招惹来什么祸患,人既已死,便将尸体丢到了后山。
丢到后山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无非是尸骨无存。
顾青禾像是被人兜头敲了一棍一般,猛地看向何致远,“不对。”
这一世她没有跟魏宴舟,更没有求他帮自己找兄长,也就是说这个哑女和魏宴舟之间尚没有接触。
魏宴舟骗了她那么多事情,如果那哑女口中所说的事情也是他教下的谎话呢?
顾青禾觉得自己简直蠢到了极点,若是魏宴舟骗了她呢?
她为什么不去验证一下?
顾青禾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只要找到前世那个哑女,一切便都明了了不是吗?
顾青禾等不了,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冲过去。
何致远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