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鸠罗道:“当日关城隍判了胡掌柜戴枷三月。戴阴司之枷,阳间看不到木枷,但效果比木枷还要厉害。
人瘫在床上,动一下也难,碰一下就痛。
胡掌柜日夜哀嚎,睡都睡不安稳,家人都以为他快死了。
现在三月之期已满,阴司之枷撤销,他将养了近一个月,又生龙活虎了。”
李仙芝恍然,“我差点忘了,当初关城隍不仅剥夺他的福、禄、寿三宝,还让他戴枷三月示众。”
接着他又疑惑道:“三月之期早已过了,他不仅活着,怎么还财运滚滚,又有了发大财的迹象?”
胡掌柜中气十足,骂声响亮,还不停重复。
在边上听了一会儿,李仙芝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几个月前,胡掌柜分家,赠送了三千两银子给女婿。
女婿用老丈人给的银子在西市盘下一间铺面,也就是如今的绸缎铺。
起初女婿经验不足,磕磕绊绊赔了不少钱,胡掌柜干脆将自己的人脉关系网,也送给女儿女婿,还让老婆帮衬一二,自己安心待在家里等死。
几个月后,胡掌柜竟痊愈了,女婿也发达了,加上蔡家原本的两千多两银子,总共五千两银子的本钱翻了几番,成了个万贯家产的财主老爷。
胡掌柜为了逃避关城隍批给他的“散尽家财、困苦而死”的判词,早早将家产都分光了,自家一两现银都没留,平日抓药、买米买菜都找女婿。
如今女婿发达了,自己也有力气花钱了,便想要回当日所赠之银。
如果只索要三千两银子,蔡女婿勉强还能忍受。
可胡掌柜不仅要三千两银子的“本钱”,还要分本钱赚到的利润。
至少要分他一万两银子。
胡掌柜给出了自己的理由:首先,趁着现在身体健康,能跑能跳,他打算带着老婆去西边的哈密国,要远离关城隍,远离悲惨的命运。
远去国外的路费、在国外重启新人生的本钱,都需要大量的银钱。
其次,当初他投钱、送人脉,的确帮助女婿扭亏为盈。女婿发财的几笔大单子,都和他旧日朋友有关。
为了帮女婿节省开支,胡家甚至将空出来的当铺库房,借给蔡女婿当货仓。
胡掌柜名声扫地,当铺肯定开不下去了。偌大的库房空荡荡,不如借给女婿存放新买进来的绸缎。
几个月来不仅节省了不少房租银子,还通过大量囤货,低买高卖,大发横财。
如此种种,女婿自然该报答他!
蔡女婿能跟老丈人吵这么久,当然也有理由:首先,老丈人过去几个月吃饭抓药,很多都是找他索要的;第二,老丈人当时快死了,还强迫女婿出钱准备了寿材,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第三,蔡女婿虽发了财,可当初分到家产、如今发财的,又不止他一个。
胡掌柜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兄弟,五个侄儿当初每个儿子分了五万两,兄弟每人一万两,连侄儿都有五千两。
他一个亲女婿,才三千两。
当初分家产,蔡女婿拿得最少。
但他毕竟是外姓人,心里不忿也没脸开口说。
现在要他一个外姓人拿最多的钱孝敬老丈人,他忍不了了。
可即便翁婿反目,单论财力,胡家总体上不仅没衰败,反而有欣欣向荣之势头。
按照蔡女婿夫妻的说法,他们家虽发了大财,但胡掌柜儿子、兄弟、侄儿,本钱更雄厚,赚得更多。
当初胡掌柜自己在病榻上,依旧帮女婿张罗,而非帮儿子、兄弟。
不是胡掌柜偏爱女婿,而是只有女婿最不济,一直在赔钱。
看到女婿赔钱,胡掌柜像是自己在赔钱,心里的难受,都把阴司之枷带来的痛苦给抵消了。
“世子是聪明人,今天怎么说出如此没见识的话?无论看人还是看命,都不能只看一时,一时好不等于一世好。”赤鸠罗道。
李仙芝叹道:“像胡掌柜一家子的‘一时之好’,多少人一辈子做梦也不敢梦到。
一定有不少普通人,愿意用一辈子的穷困潦倒,来换一时之好。
更多人原本一辈子都是穷困潦倒,一世之好、一时之好都没有。”
赤鸠罗摇头道:“莫要只看一世,要看过去现在将来三世三生。”
李仙芝正要开口,赤鸠罗忽然伸手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快跟上,羽凤仙要离开了。”
“小凤仙她去哪了?”
李仙芝定睛朝原来的位置看去,却发现那里已不见“村姑羽凤仙”的踪影。
“在前面,卖糖葫芦的小贩身后。”赤鸠罗提醒道。
李仙芝看到了一群孩子。
一个五十岁的老汉,扛着糖堆儿在前面走,十来个孩子跟在后面流口水。
其中就有一个半大孩子,“疑似”羽凤仙。
若不是她衣服没换,发饰未改,他永远不会将流哈喇子的小姑娘当成羽凤仙。
“你干啥?”赤鸠罗拉住突然迈步向前的李仙芝。
“我实在不理解,要去问一问。”李仙芝道。
“继续看。”赤鸠罗道。
“看什么?有什么是无法直接问出来的?以小凤仙的警觉性,不可能察觉不到我们。”李仙芝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