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再也忍不住抬眼看向进忠。
那人微微弯着身子,却不显佝偻,倒像是个早就算计好一切,掌控了全局的懒散王爷。
他……极其年轻,还穿着自己最初认识他的那套藏蓝色蟒袍,而非正红。
余光里瞧见皇帝年轻俊朗的面容,听见嘉妃压低声音的警告,她骤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跪下请安:“奴婢,启祥宫宫女樱儿,给皇上请安。”
字字句句,一问一答,皆跟上一世一模一样:“……奴婢愿意侍奉皇上!”
她甚至没有怎么动脑筋,就完美地复刻了所有的应对。
为着这一遭,她曾经无数次在心里设想各种可能,措辞该怎么回答,又怎么会忘记呢?
“奴才先带嬿婉姑娘回养心殿。”
“好。”
从皇帝身边经过时,嬿婉忍不住微微抬起潮红的小鹿眼,雾蒙蒙地看向了皇帝。
弘历清润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膜拜天神的表情,直到如懿叫了一声皇上,才笑着走向如懿。
嬿婉听见如懿娇俏的话语模糊传来:“皇上似乎很抬举魏嬿婉……”
她眼中的雾气随着清晨的风坠落,低垂的目光追逐着进忠摇曳的衣摆,不敢抬眼,怕叫他看见自己眼底黑漆漆的愉悦。
身上无一处不疼,但比起前世九年牵机药的折磨,只剩下提醒她还活着,她还能重来的舒坦。
养心殿的庑房里,她白嫩的指尖轻轻扣着手腕上的淤青,有些上瘾,却忽然被冰凉的手指刺得僵住。
进忠眯眼看向她:“嬿婉姑娘松松手,若是捏坏了身子,该叫圣上不高兴了。”
嬿婉抬眼看向他:“进忠公公……”
娇美清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进忠非常懂分寸地松开了嬿婉的纤细的手腕,敲打的话到了嘴边儿,莫名就变成了温声叮嘱:“嬿婉姑娘先换上御前宫女的衣裳,一会儿自有嬷嬷教导你御前伺候的规矩。”
见她眼神依赖地看着自己,他声音又柔和了一些:“放心,皇上喜欢你,莫要紧张,成与不成,你都还有得选。”
他慵懒随意地坐下来,本要再提一提失败成功的两种后果,却见她清凌凌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他,仿佛看不够似的。
他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略微调整了坐姿,简明扼要地与她说了不少皇帝的喜好,便径自离开。
在廊下站定,许久,见四下里无人注意,他才状若随意地拿修长的手指轻拨了一下泛红的耳尖。
刚刚那一声“进忠公公”……
他忍不住攥紧了拢在袖子里的修长双手,微微眯眼,狭长的狐狸眼里有黑黢黢的愉悦笑意闪过。
房间里,嬿婉插上门臼,才敢坐在屋子里无声低笑。
她恣意伸展着年轻的、没有被牵机药和蕈菇汤磋磨过的年轻身体,满足地喟叹一声,好一会儿,才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到托盘旁边拿起衣服首饰,飞快地梳洗打扮。
看着跟御前宫女一模一样,却被适合自己的首饰点缀得格外娇俏的自己,她轻轻抚摸着发间冰冷的珠翠,想象出进忠矜骄挑选首饰的模样,不由眉眼弯弯。
但,当她走过去打开房门的瞬间,便又是一副娇弱姿态,蹙着含烟眉,朝着捧着凌霄花的进忠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见他眼神顿住,矜傲的神色下意识收敛,她黑漆漆的眼底这才浮出这正愉悦的笑意。
重来一次,还是这样没有半点儿龃龉的开端。
好啊。
真好!
她爱极了他这样,她一笑,他的心,他的骨头,全都跟着软了的样子。
她会把他想要的都捧给她,只一样不行——他既已经给了真心,就再不能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