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祝平安面对着纸扎店,看见了一场纸扎的盛宴。
火光之中,从东厢房飘出无数各型各色的纸扎,在热气蒸腾中升上了半空,有的身上着火,有的残缺不全,但一个个却都像是真人一样,齐声发出怒吼。
对了。
纸扎店的生意虽好,那也不需要野姥姥不眠不休地制作,毕竟她的动作很快。每天除了客人定制的纸扎,她往往都会多做那么几个收起。
而多做的纸扎,祝平安一直不知道放在哪里。
现在看来,原来是在东厢的仓库。
储存了这么多的纸扎,野姥姥想要干什么?
祝平安隐隐有个揣测。
他已经逆行到了纸扎店门口。
院墙之中,传来嘶哑可怖的声音。
像是爬行动物吐舌头的咝咝声。
“野姥姥,你快出来吧。我们早就知道你图谋不轨,偷偷攒下了这么多纸傀儡,你以为就有用吗?”
猜对了。
祝平安的心猛然收紧。
今天早上祝平安没有问野姥姥想不想报仇。
他知道这问题没有意义。
丈夫、儿子的惨死,自己也永远失去了一只眼睛,这种锥心刺骨的痛苦,谁能不想报复?如果不去做,那只有两种原因,一是不知道仇人是谁,二是没有能力去报仇。
野姥姥说不知道是谁干的,祝平安对这话并不是很相信。
小镇就这么大,她心知肚明。
这二十年,野姥姥一直默默积蓄着力量,不断地制作纸扎傀儡,简直就是造就一支大军。
所以她从不停下工作,所以即使明知有危险,她还是不断地招收学徒来帮忙。
这或许不道德,但祝平安无法苛责她,毕竟他在她的庇佑下,平安度过半个月。
可惜,在野姥姥最终发动之前,终究还是被人先下手为强了——现在这个变故,绝不是野姥姥事先的计划。
祝平安想到这里,犹豫了,他猫着腰站在阴影中,面对头顶的冲天火光和凄厉惨叫,一时无法确定自己该前进还是后退。
这是一个未曾预料到的战场。
“不要出声。”
野姥姥突然从背后出现,伸手捂住了祝平安的嘴,声音低沉:“你不该过来。”
我也没想到突然就是这种场面。
祝平安苦笑。
就算他想掉头跑,也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以为只是失火,现在看来,倒更像是一场决战。
纸扎与院中的人已经发生了争斗,撕裂声与怒吼声此起彼伏,在火油味、硝烟味之外,祝平安也闻到了血腥味。
火油味?硝烟味?
那有人纵火基本上没跑了。
是谁?
到底是谁在这几十年中一直想要夺取野姥姥的“黄泉”,在杀死了她丈夫和儿子之后,仍然不肯罢休要赶尽杀绝?
一个黑衣人惨呼着从院门冲了出来,身后的衣襟上还燃着火,但甫一出门,就忽然静止,面色变得像纸一样惨白,浑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