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您现在吊在梁上,并不算是什么“同榻共眠”。
不过这师兄弟又是从何说起?
祝平安想到一种可能性,心底浮起不妙的预感。
纸人冷哼了一声:“我是江南州鱼县平安镇青涧村朱潮生,是姥姥第一个学徒,论起辈分来,我该算是你的大师兄!”
猜想证实了。
昏暗的光线下,祝平安这才认真地打量纸人。
无眼、无鼻、无嘴。
薄薄一张。
确实只是一枚轻飘飘的纸片,徒具人形而已。即使野姥姥剪裁手艺精湛,人形手足俱全,但到底不可能赋予它立体的骨肉。
或许它曾经是个人,但现在,一定算不上人了。
学徒的“失踪”如果是变成这种结局,那就更让人手心出汗、脊背生寒。
这是野姥姥的惩罚?或者本身就是学徒必然的归宿?又或者是触发了什么禁忌或者诅咒?
——毕竟这鬼地方淋雨都会死,那遭遇别的什么变成纸片似乎也不奇怪。
祝平安脑海中迅速涌现了许多揣测。
但他嘴上只是平静地说:
“师兄你好。”
不必害怕,不必讶异,不必惊奇。
至少不能表现出害怕、讶异或者惊奇,也绝不多嘴问什么,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祝平安的反应让纸人都觉得惊奇。
“你不怕我?”
它诧异发问。
你是一张纸有啥好怕?何况你是野姥姥剪出来的产物,就算是要害怕,那害怕的对象也是那神秘的姥姥。
“师兄受姥姥指派,我是姥姥的学徒,恭谨听命,不必害怕。”
别说你是一张纸,就算真的是什么妖魔鬼怪,大家不还是自己人嘛?
纸人卡壳了。
它晃动着脑袋,似乎是上下瞅着祝平安,只是缺乏五官的它实在难以表现出情绪。
隔了许久,它才涩涩开口:“你倒是听话,不过你要是觉得听话就能逃命,那也是想得美!”
“我见过的学徒里面,比你更听话更怕死的人有的是!你以为他们就能幸免于难了?”
它的口吻变为嘲讽。
野姥姥的学徒,全都失踪,可六年来断断续续还是有人把自己家的孩子送来。
并不是她不可怕,而是饿肚子的生活更可怕。
如果这位纸人师兄确实如它所说是第一个学徒,并且还存有意识,那么它可能真的见过所有人的开始与结局。
从他嘴里,应该能听到很多有趣而恐怖的故事。
然而祝平安不问。
少说话,多做事,听人劝,别好奇。
虽然还没遇上什么危险,但祝平安更认同这十二字保命真言,只瞅着纸人:“这番话,你对大家都说过?”
他顿了一顿,又淡淡问:“这话是你自己想说,还是姥姥要你说?”
学徒来到纸扎店这种地方,大多都是听过一些流言与传说,本来就已经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再被这怪异的纸人一忽悠,怎能不吓得半死?
让祝平安想了解的是,这到底是纸师兄自己的意思,还是野姥姥的吩咐。
他其实更倾向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