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似有歉意,“等局势再明朗些,你身子也养好了,我们就去南巡,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能去上林苑已经远超我所料,我当即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勾住他的小指,“不许骗我。”
他垂下视线,久久望着我们相勾的手,忽地笑起来,用力攥住:“何时骗过你。”
我是白日里睡够了的,到了夜里该睡觉的时辰,自然半点睡意也酝酿不出。但萧玄钦还有早朝要上,难得睡个整觉,我不想吵醒他,只能百无聊赖地抓着他泛凉的发丝玩儿。
他的头发也不知是怎么养得,竟比我的还顺一些,好像也更黑一些。我拈起一缕来跟自己的作比较,突然心血来潮,将两缕头发系在了一处。
我以为早就睡了的萧玄钦却突然伸手——那段结发被我收拢在掌心,而今连同我的手一道落入他掌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话音带笑,“晚晚,做我的皇后吧。”
皇后,天下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位子。何况皇后之位代表的也是萧玄钦的结发正妻,生能同衾,死则同穴。
我该欣喜,该催着他早择良辰,这样才对。
可我一时却没有答话。
不是因为旁的——我喜欢萧玄钦,自入京那年便喜欢他。
但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没想明白萧玄钦登基后为何突然对我这般好。仿佛苦恋多年得不到回应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他。
母亲早逝,我幼时多病,而江南水乡养人,是以据说五岁那年我便被送去了江南,直至及笄才归京。
说来也怪,后来的事情多少我还有些印象,但入京前的,我是分毫也不记得。
记得入京那日,还是因为那日委实太过凶险——我的马车在京郊被流窜的山匪所劫,护卫全军覆没,贴身丫鬟云儿拼命掩护着我逃了出去。
我跑了好久,跑到喘不上气,喉咙呛出血腥味儿来,可也不敢停。
他们有马,很快便能追上来,只要落入他们手中,就算侥幸留住性命,家,也回不得了。既然无论如何都是一死,我怕自己跑不掉,干脆下狠心从矮崖上滚了下去。
时值隆冬,山间积雪足有五寸厚。
虽没摔死,但艰难爬起来时,也已经头晕眼花。
我冷得厉害,几乎没有了思考的能力,是以在听见马蹄踏雪的动静时,还以为是山匪又追了上来。
但似乎不是。因为来人带着的侍卫行动齐整,统一着甲胄,像是朝廷的人。
我怕极了,脑子一热便冲了出去,张臂拦在为首那人的马前。
我骤然冲出来,那人立刻收紧缰绳,马蹄高高扬起,我不由得闭上了眼。
一时只听见马的嘶鸣声,和一声低喝:“不要命了?”
马被扯住,杂乱向后退了几步,我睁开眼那刻,恰撞上萧玄钦自上而下审视的目光。
他蹙着眉,神色很冷,未着甲胄而是一身鸦青长袍,外头披了件鹤氅,身姿挺拔如雪中青竹。
我只记得这匆匆一眼——许是方才滚落摔到了头,又被马一惊,我眼前一黑,不受控地摔坐在地,只来得及求他去救救我的随行丫鬟。
再醒来,便已经回了虞家,见到了爹爹。
考虑到我的名声,父亲将此事掩了过去,陪我从江南来京的下人也悉数打发回了江南,连陪我长大的贴身丫鬟云儿都没能留下。
从父亲口中我才得知,救我的那人是萧家的儿子,萧玄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