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荷走上前来,点了点他的额头,“今日的字写完了没?”
小宝脸上的笑一僵,下一瞬飞快地闪身至我身后藏好,只露出半张脸来,心虚地回道:“还没。”
“好啊,我说的话你是听不进去了。”柳荷提了提嘴角,抬手作势要打。“还不快去写!少一个字儿今晚不许吃饭。”
小宝忙不迭地应了声“是”,脚下抹油飞快地跑远了。
柳荷笑着将笸箩放到桌上,“这是刚烙好的饼子,送来给你尝尝。”
我连声道谢,伸手掀开蒙在上头的包袱皮,色泽金黄,味道香甜,拿起一个掰了一小块放进嘴中。
“嫂子手艺可真好,这饼子又香又甜比糕点还要可口些。”
柳荷听了眉开眼笑,嘴上谦虚着:“我也就做些粗茶淡饭,凑合着吃罢了。”
她说完也不见要走的意思,时不时地向我投来一瞥,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我转头问她:“嫂子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柳荷见我先开口,也不再扭捏。“我们家那个说自己嘴笨贸贸然开口只怕惹你不痛快,就打发我来问问,你也知道我天生不是那拐弯抹角的人,若是有冒犯之处你但说无妨。”她说着,往我这侧探过身来,嗓子也压低了许多。“你这次孤身一人回来,可是在外头遭了什么难处?”
我听完愣了一下,柳荷见此便又追问道:“可是你夫君处处苛待,打骂你了?”
我飞快地摇了摇头,“不曾,他待我很好。”
说完我飞快地抿了抿唇,何止是好?简直是捧在掌心爱若珍宝。
柳荷皱了眉,又出一问:“那是他浪荡花心朝三暮四,身边莺燕不断,让你伤心了?”
这听着比刚才还要不靠谱,我脑中蓦的出现齐淮不笑时清冷到有些凉薄的面容,忙开口否认。
“他为人端正,绝非滥情之辈。倒是我有些事明明清楚并非他之过,却总放不下。”
“你素来菩萨般的好性儿,这次竟能孤身出走,可见还是他的过错。便是由着自己性子闹一闹,折腾一番出出气又有何不可?”柳荷看着她,唇角含笑,“人这一辈子求不来事事顺心,可日子总得过下去,虽说有些事难放下,却也并非放不下。要想活的轻松些,这看不开的也须得看开才行。”
我沉默了会儿,我昔年同柳荷来往甚少,顶多算得上点头之交,有些话似是同她说不着。
只是这段时日来的连番巨变实在是令我心如蛛网丝结万万千千,此时心中想着哪怕交浅言深有人陪自己聊聊也是好的。
“嫂子说的在理,我明白。可便是不再追究前尘往事,可也难保将来没有后悔厌弃的一日,到那时候两厢情分消磨殆尽,岂不是更难堪?”
“你说的有道理,这将来的事是无人能作保。”柳荷点点头,一副赞同的模样。可下一瞬却见她柳眉一挑,双眸闪闪,开口道:“可这世上又有谁能预见来日之事?雷雨冰雹是涝是旱,悲欢离合我生我死皆由天定,诸人惟有听之任之。既是如此又何苦终日惶惶患得患失,还不如把握当下好好享受。”
她探臂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人的心就那么大,装不下的事太多,你要学着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
我眼睫颤了颤,勾出一片鸦青色的涟漪,心上烫了一下,然后倏尔软了下来,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最后慢慢地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