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这辈子从没这么狼狈过,头上的珠冠早已不知去向,身上黑色绣金的锦袍也变得破破烂烂,不仅灰头土脸,脸上还有因为摔倒而产生的血痕。
护拥着他的大乾残兵走到哪儿都会被人伏击,先是一声惊雷巨响,接着便是北凉军队冲杀出来,将惊魂未定的众人砍杀大半。
等张昊走出太行山,身边就还剩下百十来人,并且还个个带伤。
并且走出太行山并不意味着张昊已经安全了,之前在太行山中行军时,邢云就得到后方传来的消息,河阳镇得而复失,沿路占据的据点也被河阳军一一夺回。
要是他们沿路返回,恐怕就正投河阳军的怀抱。
他们这群人要是在大平原上被骑兵发现,那是逃都没处逃,躲也没处躲。
在邢云的建议下,一行人不得不往荥州进发,期望能在那里渡过黄河,只要过了河,差不多就能安全了!
为了掩人耳目,张昊还不得不脱下他那身显眼的锦袍,只穿着一身白色的棉服,其余士兵更惨脱了火红的军袍后,他们只能打着赤膊。
若不是还佩戴着刀剑,一群人的样子和流民也大差不差了,不过这正是邢云想要的效果。
也不知道是不是邢云的伪装有了效果,还是张昊有天命庇佑,总之一路有惊无险,还真让他们逃到了荥州。
不过等张昊等人来到荥州附近的河面上,不仅有些傻眼了!
荥州作为此前选定和北凉互市的几个集市,原来水上是很繁忙的,每天都有船只往来,但眼下的黄河只见涛涛的河水,却不见一条舟楫。
“船呢?”张昊惊怒地问道。
邢云在一旁则一脸苦涩,“陛下,船只应该此前都被征调走了”
“谁征调的?谁这么大胆子?朕要诛他九族!”张昊简直要气疯了!哪个不开眼的居然在他逃跑的时候把渡河的船都征调了?
邢云欲言又止了一阵,最后还是解释道:“陛下难道忘了吗,此前为了运粮和驾浮桥,陛下命令臣等将附近的船只都找来,所以征调船只的不是别人,正是陛下你啊!”
张昊先是一愣,随即开始不可抑制的大笑。
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明白眼下的境地有什么好笑的。
可张昊笑着笑着就又突然哭了起来,最后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贴身太监想向前搀扶起张昊,却被他一把给推开,那模样像极了受委屈的孩童。
只是这“孩童”的年纪未免太大了些,身份也过于尊贵了!
正当邢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之际,天边隐隐出现了一股烟尘!
邢云注目细看,烟尘中身着黑甲的骑兵若隐若现!
坏事了!北凉的追击到了!
邢云看了一眼还在嚎啕大哭的皇帝,心中哀叹了一声,接着便大声喝道:“有没有精通水性的?带陛下过河吧!其他人跟着我把他们挡住!”
众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对邢云的命令感到迷糊。
这会儿的黄河正直丰水期,即时是在河床较为平缓的荥州段,流速也很大。
这种流速的黄河,即便是水性精深者也不敢妄自下水,更别提带个人了。
而留下抵挡骑兵,也是死路一条!
他们身上不仅没有着甲,连一把长兵器都没有,怎么抵挡全速冲击的骑兵呢?
邢云也知道自己的命令有些扯淡,但眼下已经这个局面了,他总得做点什么吧,要不然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贴身太监还在努力地劝张昊起身,“陛下,听邢相公的吧,我们游过河去,之后再组织大军洗刷今日之耻便是!”
“不!朕不走!就让他们杀了朕好了!朕如今哪还有脸面回去?再说这河水这么急,怎生跳的?”张昊的话就最后一句是真的,他只睁眼看了一眼黄河水,就断了游过去的念头。
贴身太监也绝望了,他的一切都源自张昊,张昊做了皇帝,他能一飞冲天,便是朝中执宰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可一旦张昊身死,他就是一条人人可欺的阉狗!
因此他没法舍弃张昊独自逃命!
贴身太监看向滔滔的河水,寻思着或许此时跳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下游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接着这个黑点渐渐放大,竟然是一艘大船!
贴身太监立刻跳了起来,指着那艘突然出现船只高喊道:“陛下我们有救了!有船!有船!”
张昊闻言停止了哭泣,随太监所指看去,还真有一艘船!
张昊突然看到了生的希望,连忙站起身对左右说道:“快让这艘船来接朕!”
不待张昊命令,部分士兵已经奔赴岸边又跳又挥手了,试图引起船上人的注意。
而船上的人也确实注意到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救人来的,自然要时刻关注黄河北岸的情况。
袁方正在船舱中研究着易经,忽然一名士兵闯了进来。
“大人,岸边有人求救,我们要靠过去吗?”
袁方放下易经缓缓问道:“南岸还是北岸?”
“北岸!”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袁方站起身,“随我去看看!”
袁方走出船舱来到甲板,果然看到了黄河北岸有一群人在岸边跳来跳去的。
看着对方打着赤膊的样子,袁方心里泛起了嘀咕,会是大乾的败兵吗?皇帝会在其中吗?
之前几次靠岸救人,都没救到正主,袁方只能冷漠地抛下对方,然后收获了一堆对自己家人乃至先祖的问候。
不过最终袁方还是决定先靠岸再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错过了,他就没法再返回汴京了!
随着袁方一声令下,这些来自海通商会的操帆手,随即转到风帆,带着这艘原本来海上行驶的商船往北岸靠去。
袁方乘坐的这艘船只原本是张玄为海通商会改造的,能够逆风行驶,船上的操帆的水手也是张玄亲自培训的。
殷四海起初还很高兴,毕竟张玄没有因为和运海商会的合作,而忘了自己。
但殷四海还没来得及感受这艘新式商船,这艘船便连船带人一起被袁方征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