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稍安勿躁。”杨景修姿态优雅的为对面的杜素清和叶怀昭斟了一杯茶,“这茶有些苦,可以降火清心。”说完恰到好处的苦笑了一笑:“正适合我们三人此时的心境。”
杜素清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又见杨景修一团和气,便忽略了他的皇子身份,“这张天师,好好的练他的丹不就得了,修什么道观。”说完把图纸往桌上一摊,指着叶怀昭说道:“按这图纸,你们户部之前预算的银子至少还要加三成。”
叶怀昭没有言语,这件事情他看不明白,其实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无非就是一颗棋子。
杨景修温和的笑了笑,又给杜尚书斟了杯茶,“大人也不要为难怀昭,他既做不了父皇的主,也做不了户部的主。”
杜素清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迁怒,皇帝动了想要修一座道观的心思也不是一两天了,鹤鸣山位于城北,地势最高,可以俯瞰整个京城,那里已经修了一座皇家别院,夏季尤其的凉爽,但那处地势高,又在风口上,不适合建高楼,而且山里的树木都是以观赏为主,根本不适合拿来做木料。所需的材料都得耗费大量的人工运上山来,简直得不偿失。
但建议归建议,他还是按照帝王的要求,做出了设计图,原本的图纸根据各方面的因素只有两层,高两丈六,如今高度直接翻了一倍,面积也多了三成,但是预算的印子却没有变化。
“杜大人,我知道您的难处,我会一一向父皇禀明,不过…”杨景修面露难色,沉默了下来。
叶怀昭没有吭声,只专注的喝着茶,那茶叶初入口的时候,带着些苦味,但有回甘,想来也是极为珍稀的品种。
“怀昭,户部的银子?”
叶怀昭摇了摇头,“实不相瞒,今年年生不好,西北旱了大半年,颗粒无收不说,还拨款救济。”
杜素清夜叹了口气,这银子都是实打实的去了,还派了几波人监督,确保没有人中饱私囊。
“南边又闹了涝灾,安置灾民的费用,还在陛下书房里压着的。”说完又指了指北边:“还有北境冬季的粮草,也拖不得。”
“怀昭你跟杜大人商议一下,重新核算一下所需的音量,然后交予我,我自会去找父亲斡旋。”
杜素清见他将事情应承了下来,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毕竟人家是父子,户部尚书也是亲戚,自己一家人来关上门好说话。
叶怀昭心中却暗暗的摇头,这杜大人是怎么做到尚书位置的,人家是一家人不假,到时候有什么意外,首先为难的倒是他。
“对了,张天师和礼部决定三天后祭天动工。”
“什么?”杜素清站了起来,差点碰翻了茶几。
“后天就要动工?且先将图纸的问题放一边,材料呢?工人呢?钱呢?”他气的胸口起伏极大,“还有若真些你们神通广大,都能给我解决了,这道观几十年后,若遇到恶劣天气出了意外,这罪责又是谁担?”
杨景修面色为难的摊手说道:“杜大人,你可知这图纸是谁改的?”
“我如何得知,总之老夫手上出去的绝不是这张。”说完愤怒的一甩衣袖。
杨景修长长的叹了口气,“大人不若仔细看看。”
杜素清再次将那图纸摊开,仔细的看了起来,这份之前被他批的一无是处的图纸,如今却让他越看越心惊,一粒冷汗渐渐的从额间滴了下来,将那签名处晕染开来。
“逆子,逆子啊。”说完竟然手捂胸口,晕了过去。
叶怀昭不明所以,见那签名是个草字,依稀是个明华,电光火石间想起之前黎正宽给他讲过的一个笑话,说是本朝的工部尚书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为人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偏偏生了个儿子行事浮夸,好高骛远,总认识自己有赛鲁班之才却被父亲刻意打压。但作为内行人的黎正宽坦言,此子设计的亭台楼阁美则美矣,但一没考虑到经久耐用二没考虑到建造的成本,偏偏此人毕生的梦想便是像赛鲁班那样,打造一座摘星楼一样声名远播的建筑。
他心中微动,看来这个圈套便是精心为杜家设计的,但杜家不过是六部里面最没有实权的工部尚书,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杨景修笑的极为无奈,“宣太医,进来给杜大人看看吧。”好在杜大人只是气急攻心,很快便醒了过来,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亲儿子给坑了。
“但是我那逆子,去年成亲之后,便去了豫州赴任。”杜素清只是不喜参与党派之争,但又不傻子,此时已经飞快的想通了事情的关键,心中一凉,又摊开那设计草图,仔细看了看时间,的确是年初所着。杜明华自去年与豫州守备的独生女儿成亲后,便谋得一个闲差,去了豫州赴任,应当并不知晓工部当时接了这个差事,这也是他压根没想到自己儿子身上的原因。但那臭小子有个毛病,偏偏在设计楼宇这方面没有天赋却无自知之明,这定当是谁,两三句好话哄骗而来的。
他眯了眯眼睛,他自认为自己为官清正,不结党营私也不滥用职权,儿子明华虽技艺不精但为人正派,但没想到,自己父子还是被人苦心积虑的算计了。若坚持不按图纸修,那么儿子便是欺君之罪,若自己咬牙认了下来,那多出来的十万两银子,他要从哪里得来。
叶怀昭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杨景修,心里不由得佩服了起来,原来修建皇家道观是个幌子,逼工部尚书站队是真,而且恐怕最终的目的,还不止于此,若他没有记错,那杜明华的岳父是一方守备,难道是为了兵权,但豫州离皇都距离尚远啊。
不料姑姑听闻后一语道破,“那守备夫人姓楼,是恭亲王的外孙女,她的母亲是安平县主。”
这便说的通了,绕这个大个圈子,原来是将主意打到了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