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的惊惧变为了现实,孟夏浑身剧烈哆嗦着,指着庄容就要大骂,然而骂声到了嘴边又颓然消散,手臂无力垂下,心头最后的那丝不甘与绮念,就此彻底烟消云散。
“来、来、来,别哭丧着脸,笑一笑,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过来吃两块羊肉。”庄容热情的拉扯着孟夏走到篝火堆旁,在准备好的席位上安坐下来。
被项昌捏着脖颈,硬生生压得低下头来,孟夏心头憋闷不已,愤恨不消,暗自道:我就是死,也绝不吃你们一口东西。
旁边的亲卫马上为两人奉上了烧烤的火候正好的烤羊腿,庄容接过后,大口撕咬,吃得满嘴流油。他斜睨了神色愠怒的孟夏一眼,一笑,伸手递给了他一根。
孟夏不自觉伸手接过,原本想随手丢在身躯案牍上,忽然感觉羊腿的香味儿颇为浓郁,这半日未曾饮食,肚腹饥如雷鸣,不自觉举到嘴边啃了一口。接下来他面色一动,就感觉味道还真不错,将羊腿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就此默不作声闷头大口啃咬起来。
这时一名奴仆自院外走了进来,对典客庄容禀报,说是大司马樗里错已到迎宾馆邸,前来拜见项昌长公子。
美美享用烤羊肉的项昌一听,大喜过望,宛如天上掉下来一条活龙,“腾”站起身来,连声对庄容吩咐:“快快请进来,千万别让他给跑了。”
庄容哭笑不得,速速离了院落,前去迎接。
庄容知晓项昌意思,今日狠狠刺激了临江王共尉一把,对于共尉接下来打算如何做,特别对大楚使者团抱有何等态度,一定要尽快摸清摸透,便于下一步制定应对策略。
原本项昌打算让伯丕出马,明天去王宫拜见共尉,探探口风。但伯丕向来低调,并且也不得共尉真正信任,并非最优解。但这位大司马樗里错却就不一样了。而他选在这个时候来拜见,显然也与共尉已商定好接下来如何对待大楚使者团了。这对于急于知晓内情的项昌来说,不正是瞌睡有人送来枕头吗?
不多久后,大司马樗里错在庄容一脸小心的陪同下,在十几名护卫的护持下,大袖挥舞,摇摇摆摆,宛如趾高气扬小母鸡般走了进来。
院内几堆篝火烧的正旺,照耀的亮如白昼。项昌的一干护卫骑兵,一半围在篝火旁细心转动木架,烤着肥羊,剩余则昂然站立院子四周负责警戒。至于孟夏校尉连带他的一干亲卫却不见了踪影。
樗里错见无论项昌还是他的护卫骑兵,全都是红光满面举止矫健的倍精神,那里有丝毫遭遇突袭身负重伤即将咽气的萎靡?禁不住心头大气:好啊,这都不背人了是吧?连装都懒得装了?眼里还有自己这位大司马吗?
自觉受到了严重羞辱与轻视,樗里错愤怒莫名,小眼瞪的溜圆:“项昌,想不到你还真是贼喊捉贼!欺瞒临江王说你遭遇袭杀,真是好胆!这等欺君之罪,该当何罪?!”
想不到这家伙胆敢用这等语气与自己讲话,项昌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身为大楚长公子、后将军,可以说身份比之共尉这位临江王都要尊贵的多,这家伙区区临江王国的司马,竟然敢这般呵斥自己,项昌一时间不知他是单纯的傻大胆还是一个实打实的蠢货。
看他怒不可遏的神色,项昌心头有所明悟:怪不得这老家伙最得共尉信任,原来两人是同一路货色,都是自大狂妄的井底蛤蟆。在他们心目中,是真认为临江王国可以与大楚、大汉分庭抗礼的超强势力啊。
对共尉,项昌暂且不得不留几分颜面,对于这厮,自然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既然满身都是迷之自信的固执骄横,不是话语能够说通,那也就不用说话了。
项昌长身而起,探手揪着樗里错的衣襟扯到自己身前来,“噼噼啪啪”正正反反抽了他七八记耳光,将骄横如小母鸡一般的大司马给抽得黄豆小眼在眼眶乱转,完全失去了焦距,嘴角鲜血直流,惨不堪言。
想不到项昌这位大楚长公子这般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是痛抽,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份,樗里错拼命挣扎,尖声怒叫,却如真正的小母鸡一般,透露出徒劳无功的虚弱。
樗里错的一干护卫大惊,纷纷挺长矛对准了项昌,就要上前来救,却被大楚骑兵给围住,三下五除二下了兵刃,用绳索捆了个结实,丢在院落一角。与身经百战自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大楚骑兵相比,樗里错的护卫如一个个孱弱的孩子般,毫无招架之力。
项昌掐着樗里错脖颈,手掌轻轻拍打着他高高肿起的脸颊:“给你脸了?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樗里错被抽得头脑发懵,距离过近之下,敏锐感应到项昌心头压抑至极、堪堪处于爆发边缘的戾气与愤怒,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雪,那股自大的骄狂一丝也无了,哀声道:“知道!仆樗里错见过大楚长公子,望长公子恕罪。”
项昌一脸意外:“呵呵,原来你也懂礼貌啊。不收拾一顿,看不清形势,这不与你主子一般无二,贱嘛!”
随手将他推倒地上,厌恶的轻轻拍了拍手,好像沾染了什么脏东西,项昌冷笑道:“我中了箭矢却身上无伤,就以为是我欺骗共尉?共尉算什么玩意,值得我骗他?”
说着他自身后屈复手中接过一个小罐,对着樗里错一晃:“这是我炼制出的名为‘清毒药’的至宝,只要没有当场断气,涂抹上后,就能保住一条性命。无论多么惨重的伤势,涂抹上后,你猜怎么着?就能最短时间复原。嘿?你不信?来呀,给樗里错大司马卸掉一条腿,让他亲自感受感受。我这个人,最喜欢干的就是治疗别人的嘴硬。”
脸颊上挂了血红蜈蚣的项喜,拎着一柄铡刀模样砍刀的黄仲,狞笑着对樗里错就逼了过来。
“信!信!我信!我信!”樗里错肝胆俱寒,且不说这狗屁的什么“清毒药”药效存疑,即使退一万步说是真的,能够医死人生白骨的灵丹妙药,也不至于拿自己一条腿来做实验啊。
“不,你不信。”项昌毫不为所动,一脸冷漠的道。
项喜像是杀年猪般,将樗里错放翻地上,一脚踩在胸口,一脚猜中一条腿的足踝。黄仲两条大胳膊肌肉抖动,大砍刀挥舞的如同风车轮,高举过顶,对着樗里错横陈大腿就要砍下来?
生死关头,这一瞬的樗里错思路神奇的前所未有的清晰,高声叫道:“我是奉共尉之命,前来劝说长公子离开临江王国的。”
项昌置若罔闻,黄仲一声低吼,大砍刀狠狠砍下。
“共尉让我劝说项昌长公子离开临江王国然后再通知大将军黄极忠让他在国境外设伏袭杀项昌长公子如此避免触怒项羽霸王又报了今日被羞辱之恨。”生死关头,樗里错大司马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在最短时间内将他所忠诚的王上给卖了个底掉。
项昌一摆手,黄仲双手一抬,大砍刀距离樗里错大司马的大腿还有两寸,戛然而止。
黄仲与项喜“哈哈哈”笑着,将樗里错大司马给拉了起来。
樗里错大司马裤裆一股水渍飞快洇开,一股骚臭味随之散发。
感应裤裆那暖暖的水流,樗里错又是羞又是恼,在这一刻深刻感受到了自己与项昌之间的巨大差距。项昌与他的护卫如同是山林中的猛兽,凌厉、霸道、狡诈,充满了攻击性,一旦显身必择人而噬,并且不死不休。与之一比,自己,不,不仅自己,应该说是整个临江王国上下,都无疑于豢养的马骡,看着体态硕大,意气昂扬,实则徒有虚表,完全就是给人家送菜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后咱们就是亲亲的弟兄了。来,给大司马上酒。”不顾樗里错像是一心想要逃离龙潭虎穴的小兽般连声哀求,项昌笑融融将他按在了软席上。
护卫将烤熟的羊肉献上,又斟了美酒来吃。项昌与庄容将樗里错夹在正中,融融笑着,不住殷切劝酒劝肉。
就在樗里错如坐针毡,食不甘味饮不知醉之际,迎宾馆邸大门处忽然传来阵阵喊杀之声,同时金铁交击之声大作,接着就见不知多少名奴仆四下飞逃,痛苦的惨叫声、慌乱的惊叫声接连划破夜空,缭绕透来。
刚刚经受了项昌冷硬又粗暴手段的折腾,樗里错原本就有些魂不守舍,而今听闻四面八方喊杀声惊天动地,过激之下跳将起身,双袖胡乱挥舞,宛如受惊的母鸡:“是什么人?怎么回事?谁在作乱?孟夏混账那儿去了?速速来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