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非单纯留住血脉与后代。
郑如谦摸着腰间妹妹打的丑络子,没了之前的郁气,也不愿意纠结亲生与否,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敢问任老爷,将我认回以后,要怎么对待我?”
“当然是做回任家二公子,为你请学读书,为你说亲办喜。”任老爷面露喜色,“只要你是任家的孩子,岂有亏待之礼。”
“哦。”郑如谦若有所思,“那敢问,能否和大公子相比?”
任老爷再次一怔。
身后的管家按耐不住,“你怎么敢跟大公子比的,大公子是正统嫡生,你只是个青楼女子诞下的外室子,老爷宽厚待你,你就要知恩懂恩,岂能与嫡公子进行攀比?”
嫡庶之分,天壤之别。
任家的嫡子可与三品大员议亲,庶子却通常接触商户女。
任家的嫡子得全家之力扶持,庶子却最多拂照。
明明这世间可以只有嫡子,却非要诞下庶子,再告诉他们,你的出身决定一切,你就是不如嫡尊贵。
霎时间,郑如谦理解了祝长煜的不甘。
也明白在任家心里,他只是个流落在外的血脉。
仅此而已。
他不再怅然若失,也不再郁结于心,他仰起头,方脸上都是诚恳,
“小子担不起任家的福气,也跟任家没有关系。小子此行就是为那两颗东珠,任老爷若是可以割爱,小子愿出双倍银钱,任老爷若是难以割舍,小子也不愿平白耽误时间。”
他拱拱手,一举一动间带着商人的精明与干练。
管家皱起眉头,心中惊疑不定。
任老爷叹息一声,“你这孩子,又是何必跟嫡子比,回到任家,从权势人脉金钱来说,对你都是好事。”
对此,郑如谦仰天大笑三声。
任家的确是个大世家,任大公子的确前途无量,但这些与他有何干系?
他缺权势?
他缺人脉?
他缺金钱?
穿丝绸只是可选的颜色款式丰富,并不是买不起绫罗锦绢,他早已非那个在青楼后门嚎啕大哭的小公子,他现在是皇商郑二爷。
“看来任老爷是不愿意卖东珠了。”郑如谦拱手,“既然如此,小子就退了,打扰。”
两人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任老爷再次惊愕,似乎没想到还有人不为任家权势所动容。
有些话之所以由管家嘴里说出来,乃是因为他心中对这十八年未曾拂照的孩子感到愧疚,只要他肯回到任家做个本分的庶子,定能安享此生富贵。
可那个孩子不愿意呢?
他右手轻抚胸口,指尖触到硬物,连忙取出来,用尽全力道,“等一等……这东珠,给你。”
有些父爱并不是没有,只是太过单薄。
单薄到两颗东珠就能弥补,单薄到两天就能平复。
郑如谦的步伐顿住,短暂思量过后,他转身接过两颗东珠,又在任老爷期盼的眼神里,放上两锭金子。
你以为的父爱,在孩子眼里,不过是等价交易。
将东珠检验过后收回怀中,郑如谦再没看这华丽宽敞的任府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他似乎在进行某种情绪的发泄,步伐越来越大,越走越快,如同在竞赛。
汪小松不得已颠起小碎步,等到步伐渐缓,才轻声询问,“东家,你在难过吗?”
“不,不是。”郑如谦抹了把眼角,“倘若我今年八岁,想必是要难过的,但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怎么可能还伤心。”
“那你……刚才……”汪小松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问。
郑如谦扭过头,依然是阔口方面,依然是浓眉大眼,“我只是在想,十八岁的郑二爷抗住了回任家的诱惑,如果我没在九岁遇见妹妹,如果我不是皇商,如果我没有做太子的弟弟,做郡守的大哥,我会乖乖去做本分的庶子吗?”
也许会吧。
在某个平行时空里,小小如谦被带回陌生的任家,见到陌生的嫡母,满院子陌生的丫鬟小厮,日子该是怎样艰辛?
那些初来乍到的愧疚,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又该化成怎样的利刃,刺伤那个九岁就被抛弃的孩子。
他曾经羡慕过三弟与五弟出身优越,也曾经期盼着有钱有势的爹娘,直到梦想成真的这一刻,他才发现,高门大户并不一定是好事,有钱有势的爹娘也并不一定偏爱他。
外界的钱权势,终究只是外力,真正的底气来源于自己,来源于日夜不休的努力。
他是郑二爷,他有哥哥有弟弟有妹妹,更有数不清的生意,数不清的长工短工和银钱。
爹也好,娘也罢,都随风去吧。
两人行至宝物街,马儿还在原地打响鼻,汪小松解开缰绳,主仆俩准备动身回安水郡。
只是还没行上两步,道路就被阻住。
一个方脸少女拦在前方,扯着嗓子问,“你是任家的孩子吗?你是我哥哥吗?我叫任娇娇,我想见二哥哥。”
郑如谦揉搓着掌心莹润的东珠,掀开小帘,“不是,我有妹妹,她在安水郡等我回家。”
随后举起珠子端详,确定镶嵌在绣鞋上会很漂亮,他满意地落下小帘。
“小松,回家了。”
“给妹妹嵌绣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