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庆四十年,一品诰命夫人苏文婳故。
朝中大半官员为这位诰命夫人吊唁,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庄子上的佃户,连远在河西的苏氏都来了人,还有顾氏的族人。
吊唁那天院子里坐不下,桌子一直摆到外面街上。
发丧的队伍更长,浩浩荡荡绵延了十里路,虽然只是一品诰命,其规格不亚于郡主。
因为定远侯夫人顾随玉十分有钱,这丧事办的更是极尽奢华,乃至于下葬的坟地都是皇帝亲自选的,就在皇陵西。
为此也有大臣上奏皇帝不妥,但赵徊光的回答也很简单。
“粮食丰产,是苏夫人的功劳,没有苏夫人更不会有陈宏,就不会有自行车,蒸汽机,我大周更不会有现在的版图和繁荣,苏夫人虽是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忠勇才智,当得起。”
一句当得起,苏文婳的坟便定在了皇陵西。
不过这些苏文婳已经都不知道了,都死了,哪里还管活着的人做什么?
皇上下旨全国吊唁三天,以表彰苏文婳为大周做出的贡献,并表达对失去苏文婳的惋惜。
半月后,顾子轩还带着孝,便有人登门拜访。
清远侯曹云夜半登门,密谋谋反。
“老哥哥,兄弟我跟着你的时间最长,便有话直说了……”
曹云面露阴狠,道:“太子虽然仁善,但并无能力,倒是三皇子英武非凡,在军中更有威望,而今皇帝年事已高,难免糊涂,为我大周繁荣昌盛,当推三皇子为太子……”
顾子轩定定的看着曹云,他想到曹云跟着自己的时间比宋英杰晚,是赵徊光登基后很久的事情了。
看来这个人并不知道自己跟谢徊光的关系。
他沉默道:“若非意外,不能更换太子。”
“意外,好办,我这里,有的是人手,只要兄长肯调兵……”
“西北太远,中间阻隔重重,你以为那么轻易就能把兵马调到京城来吗?就算能调来,京城的守备察觉不到吗?那不是十个八个的人,而是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
然而曹云似是早就有所准备,微笑道:“我看守的城门,可为兄长放行,另外,皇宫内自有太监接应……”
他娓娓道来,却不提姓名,只讲计划。
顾子轩轻抚长须,状似沉思,半晌道:“你我都是莽夫,还需一个头脑聪明的出谋划策,老夫才能安心行事。”
“兄长放心,内阁有我的人,一切由他出谋划策……”
顾子轩垂下眼皮,淡然道:“容老夫想一想。”
曹云笑道:“兄长,你就是太忠了,可,你就没看你们顾氏眼下的危机吗?”
“哦?”顾子轩望过来:“愿闻其详。”
“顾氏权倾朝野,你的弟弟做了二十年宰相,首富定远侯夫人是兄长亲妹,兄长又手握重兵,满朝上下,河西苏氏的人,顾氏的人,不说半数,但也占了不少,钱,权,兵,官,顾氏一族的权利太大了,以前老夫人还在,皇上念老夫人有功劳苦劳,不便动手,而今老夫人故了,皇上便无所顾忌,为新帝铺路,便要杀老臣,顾氏一族,首当其冲啊。”
曹云轻点桌面,寂静之中笃笃声甚重。
顾子轩的脸色果然变了变,他看向曹云,厉声道:“这话绝对不是你的脑袋能想得出来的,说,这都是谁教给你的。”
“呵!”曹云轻笑:“我说了,内阁有我的人,咱们这些莽夫看不清的东西,自有人帮咱们看清,兄长,三皇子仁厚,答应只要能保他登基,他绝对不会动顾氏一根头发!”
真是好大一张饼!
顾子轩看着曹云,只能说草包就是草包。
三皇子仁厚?
仁厚就不会想着造反当皇帝!
他们顾氏有钱有权有兵,别说赵徊光视他们为眼中钉,就问朝中那些人,哪一个不觊觎,哪一个不眼红?!
三皇子会放过顾氏?
真是天大的笑话。
但,而今话说到这份上,顾子轩自然得表个态,他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待老夫跟内弟商量一下。”
曹云果然笑了,那个人当初提议拉拢护国公的时候就说了,只要能拉拢到护国公,那就等于拉拢到了宰相顾子陆,得了这两个人相助,如虎添翼,万事顺遂!
曹云已经能预见到未来的顺利和通畅,他仿佛看到荣华富贵正在前方等着自己,未来可期,一片光明!
“好,不过希望兄长能早做答复,我们还需谨慎安排,周密计划。”
“嗯,老夫知道。”
打发了曹云,顾子轩脸色难看的坐在黑暗之中。
不得不说,曹云的话十分戳人。
母亲在的时候,赵徊光可以拿他们当自己人看,现在母亲不在了,就算赵徊光念在母亲的面子上不动他们,可新帝呢?
母亲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他和顾子陆皆是赵徊光的臣,元景帝那些老臣可没几个能留到正庆帝身边的。
若是换了别人,同赵徊光没什么情分,说不定就会被煽动,可惜的是,这些人只知道赵徊光,不知道谢徊光,只知道皇帝对母亲有情分,却不知道自己跟谢徊光的交往和关系。
这一点,正是可以利用的。
母亲说过,君子善假于物也,利用别人的信息差,也一样。
他沉默不语,却偷偷将消息传递给了赵徊光。
正庆帝老了,京城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跃跃欲试,然而最大的势力依然是皇帝,至于顾氏,永远站在赵徊光那边。
生而为人,当知恩图报,禽兽尚知回报,难道人还不如畜生?
这也是母亲说的。
顾子轩闭上双眼,安静等待。
不久宫里传来消息,正庆帝病危,有些人,终于坐不住了。